第130章
墨書伸手,將兩人擋在車外,恭恭敬敬道:“先帝正在出宮的路上,姑娘還需耐心些?!?/br> 已經成先帝了么......荊沅有些恍惚,她抬頭看向空蕩蕩的宮門,熟悉的身影緩緩向她走來。 劉玨身形消瘦得厲害,近乎于形銷骨立,眼周掛著濃重而又慘淡的青黑,臉頰深深凹陷下去。身上的龍袍不知穿了多久,一片臟污,遮掩了原本明黃的顏色,愈發黯淡無光,就連衣袍上繡著的張牙舞爪的騰龍都蒙上塵土,失去劍拔弩張的氣焰。 劉玨低著頭,拖沓著走,仿佛天地間踽踽獨行的歸人,意氣風發地來,傷痕累累地去。 還未至近前,只聽得清脆“啪”的一聲,將一旁看熱鬧的人嚇了個激靈。 劉玨被打得深深偏過頭去,嘴角頓時滲出鮮血,他神色木然,眼里一片死寂。 “對不起?!彼磺宓卣f,聲音干澀哽咽,發出破碎不成調的哭泣:“皇......皇兄,我還是沒做好?!?/br> 我還是,辜負所托了。 -------------------- 劉玨的退位詔書參考了清末皇帝授權禪位給袁世凱的詔書,如有紕漏,歡迎指正! 第76章 定局 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劉玨禪位于王秋遲,改國號翊,以年號太平開朝,始更萬象,擇日登基。 一輛馬車晃晃悠悠地駛出城門,馬車上,劉玨與姚簡付青二人相對而坐,沉默無言。 許久之后,付青才遲疑開口:“陛......劉公子,小女子師從蜀州葉醫師,醫術雖稱不上精湛,卻也略懂皮毛,還請......” 劉玨將手舉至唇邊,虛虛握成拳,悶咳了兩聲,打斷了她。 他的面色還是一如既往的蒼白,形容枯槁,明明正值華年,兩鬢卻已生白發,看上去無端蒼老許多。 “無妨?!彼麑⒁滦淞闷?,露出一截單薄伶仃的手腕,向前遞給付青。 付青在藥箱里倒騰了一番,隨后開始為劉玨診脈。 姚簡倚著窗,走馬觀花般地看著車外飛速掠過的景致。 新帝登基,普天同慶。前朝自竇云一戰后,傷及根本,無力回天。而王秋遲自上位之后,新立法度,肅清朝野。尅切民情,減輕稅負。削減軍隊,養精蓄銳,實行“屯田制”,以備后患......凡此種種,皆極大挽回前朝所犯的種種錯誤。王朝呈現欣欣向榮,蓬勃發展之勢,百姓安居樂業,路不拾遺,夜不閉戶。街頭巷陌,五湖四海,皆對王秋遲交口稱道,言其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實為千古一帝。 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廢俱興。 京城早已廢棄的秦王府中,也同大翊王朝一樣,重煥生機:原本荒涼的庭院重整一新,枯草逢生,百花齊放,別是一番風情。 荊沅無事便搬著竹椅躺在院里曬太陽:之前那把竹椅遺失宮中,為此荊沅納悶了好久,整日悶悶不樂。付祂知曉后,失笑道:“不就是個竹椅嗎?” “不一樣!”荊沅辯解:“你給我做的!” 于是隔日付祂又給她做了一個跟之前那個一模一樣的竹椅,荊沅這才罷休。她抱著心心念念的竹椅擺在院里,還勒令滄海桑田,除了她自己和付祂,誰也不準碰。 后來在荊沅不斷的軟磨硬泡之下,付祂又在庭院里做了架秋千。荊沅整日坐在上面,翻開那些古書,有時候又是話本,開始字正腔圓,一字一句地念起書來,有時念到口干舌燥才罷休。 長此以往,不少以前喜歡在廢棄的秦王府里玩捉迷藏的稚童們也湊了上來:他們原本害怕荊沅入主秦王府,會驅趕他們。誰知荊沅非但沒攆他們,反而喜聞樂見地讀他們最喜歡的話本。 于是乎,一來二去的,那些孩童與荊沅混熟了,便定時翻墻腳過來聽書,一聽便是半日,從旭日初升聽到日上三竿,家里喊吃飯了才回去。 “今日是什么書來著?”荊沅偷偷摸摸地溜進書房,站在一扇巨大的木制書柜旁,翻著桑田昨日剛買的幾本話本。 “無情皇帝狠狠愛......”荊沅蹙著眉,又去看下一本的封皮:“宮闈秘聞:昭肅帝與將軍二三事?!?/br> “肅”是劉煜的謚號。 “這個有意思?!鼻G沅將話本抽出來,藏在衣服里,隨即又從書柜里抽出一本百家言,信步出去了。 三五成群的稚童搬著付祂做的小竹凳,坐在荊沅平時念書的秋千下。荊沅站在書房前,遠遠望去,一片烏壓壓的小腦袋攢動著,卻又規規矩矩地坐好,不哭不鬧。 付祂站在秋千旁,回頭望見她,眼底盛著清淺的笑意。她三步并作兩步上前,將荊沅打橫抱起,輕輕放在秋千上。 眾目睽睽之下,荊沅百年難得一紅的老臉竟有些發燙,她搡了搡付祂,低聲說:“孩子們都在這?!?/br> 付祂沒說話,抿著唇看著她笑,眼中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逞笑意。 荊沅將書翻開,擋住熟得透紅的面頰,一邊欲蓋彌彰地胡亂念著書,一邊在心里暗暗腹誹。 今夜肯定不能放過你! “小屁孩們聽好了,我只念一遍?!?/br> 稚童們兩眼放光,齊聲響亮應道:“好!”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生者為過客,死者為歸人。天地一逆旅,同悲萬古塵?!?/br> 謝清塵立于廊下,孑然一身。他抬頭看向庭院中參天古樹上抽芽吐蕊的綠枝,低低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