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他們看不到光明坦蕩的未來,只能怨天尤人,將矛頭對向高坐龍椅之上的天子。 這也是近些日子來連續不斷,頻頻發生的各地暴亂的癥結所在。 這是兩人為數不多意見相左的時候,從前付祂對荊沅一直百依百順,如今看她畫地為牢,自困樊籠,也有些于心不忍。 “我又何嘗不知道這些道理?!鼻G沅長嘆一聲,她出神地看著窗外繁蔭的綠樹,在黑暗的籠罩下,綠得發黑,透出一抹詭異的墨色,像是影影重重的鬼影。 “只是多少心有不甘啊......” 天子連日抱病閉朝,群臣呈遞上去的奏折全權由宰相王秋遲代批,時日一久,朝臣難免頗有微詞。 “話說今上病了這么久,怎么還沒有好轉的跡象?!甭尻柍且惶幉黄鹧鄣南镒永?,姚簡頭戴一頂寬大的斗笠,遮住半張臉。她在狹小濕滑的巷子里小心走著,對身邊人納悶道。 旁邊那人腰間挎著個四四方方的藥箱,隨著她的動作一晃一晃。聞言,付青搖了搖頭,神色也困惑不解:“如今的丞相,可是王大人?” 姚簡頷首:“不錯?!?/br> “那阿簡可否請王大人通融稍許,讓我來為陛下治???” 劉玨被王秋遲關在這里,不知晝夜,也不知今夕何夕。只是渾渾噩噩度日,腦袋里盡是光怪陸離的景象,有時是母妃含恨的眼眸,有時又是魏思道臨死前不甘的破敗面孔,有時又是與荊沅臨終別之時頭也不回的決絕背影...... 最后又化歸不久前,王秋遲云淡風輕的一句:“陛下自可逍遙天地間?!?/br> 有人囚在宮闕牢,困其一生,始終望不到宮外的那片天。 罷了,罷了,便如此罷,讓他喘息片刻,也讓天下蒼生喘息片刻,放過他們,也放過自己罷。 “來人?!眲k低低地呼喊,燭火明滅間,有人推門進來。 墨書低頭看著茍延殘喘的落魄帝王,心中一陣酸澀,不由轉過眼去。 “朕......朕想清楚了,請王卿來?!眲k勉強撐著病體坐起,像是第一次坐在高臺之上一樣,莊嚴肅穆,天子之威渾然天成。 王秋遲帶著一卷明黃的詔書,攤開在劉玨面前,看向他目光凜冽,其中意味不言而明。 劉玨苦笑兩聲,笑著笑著就猛烈咳嗽起來,咳得雙眼通紅,淚光隱隱。待劇烈的咳嗽止息后,劉玨提起筆,顫顫地在明黃詔書上落下第一筆。 自朕登基以來,蒼生苦楚,天下倒懸。朕親眼所見世間疾苦,黎民百姓身處水深火熱之中,戰火無休無止,瘟疫橫行肆虐,災荒不斷,處處凄涼荒蕪之景。凡此種種,令朕膽戰心驚,以至于輾轉反側,日夜不安,恐己身惹得上蒼震怒,是故引咎自處,自覺德不配位,使天下受難。王氏丞相,性恭謹,博學多聞,處事得體,為王朝立下不世之功。當此新舊交替之際,宜一統南北,平定四海,伸大公之義于天下。深思熟慮,于情于理,朕理應讓賢,退處寬閑,悠游歲月,常受天下蒼生之愛戴,親見新朝之崢嶸向上,百姓安居樂業,各司其職,便是朕心所在。若得見,便自長年累月,朕心寬矣。 與其說是罪己詔,倒不如說是禪位詔書。 退位的詔書一夜之間傳遍大街小巷,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垂髫稚童,皆對此津津樂道,奔走相告。 姚簡帶著付青疾行在去丞相府的官道上,劉玨禪位的消息便如晴天霹靂,給了二人當頭一棒,姚簡來不及多作思索,便拉著付青去找王秋遲。 他們費盡心思鏟平蕩世,換來的就是這么個改朝換代的結局? 那他們拼盡一切,不惜所有的付出與努力,到最后為別人做了嫁衣,全都付之東流,當真可笑至極! 丞相府門緊閉,門前烏泱泱地擁著人,大多身著朝服,看來是還沒來得及上朝便急匆匆趕來的朝臣。 他們要見天子! 付祂與荊沅抵達洛陽,剛剛繞過關口,便聽聞變故。荊沅當機立斷,拉著付祂往皇宮方向走去。 正遇上王秋遲從宮里從容不迫地出來,見了二人,他目光一滯,旋即若無其事地噓寒問暖起來:“兩位姑娘怎么來了?” 停在宮外的馬車忽地劇烈震動起來,像是有什么人在猛踹車廂板,以期引起人注意。付祂瞥了一眼,眉心微蹙。 “王秋遲,你最好跟我說清楚,當初你我立誓。我助你清掃未州余孽,你為我鏟除竇云,安心輔佐君主。怎么,你就是這么輔佐的嗎?當真膽大包天,其心可誅!” 王秋遲神色不變:“陛下自愿退位,與我何干?姑娘可不要血口噴人?!?/br> 荊沅還要再開口,卻聽見馬車里傳來“乒乓”的聲響,越來越激烈,仿佛有什么東西要從里面破出來。荊沅止住了話頭,抬眼看去:“里面有人?” 付祂緩緩靠近馬車,她將手按在馬車車簾上,正要掀開,卻忽地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自頭頂傳來。 “驚擾兩位姑娘了?!蹦珪偷叵坪?,面含歉意,車簾在他身后落下,再度將里面遮得嚴嚴實實。 “在下的弩箭前些日子摔壞了,借著大人入宮,便在馬車里面鼓搗了一番,動靜有些大,二位不要放在心上?!?/br> 付祂將信將疑地看了再無動靜的馬車一眼,搖了搖頭。 王秋遲不欲和荊沅爭辯,他莫名有些急切地向馬車走去,越走越快:“劉玨甘愿自貶庶人,禪位于賢臣。姑娘若仍不相信,自可等他出來了對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