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那個齊扶枝曾告訴過她的,獨屬于劉煜的,不堪回首的往事。 “罷了?!边€不等荊沅回答,劉玨便苦笑著擺了擺手,“你走吧?!?/br> “陛下,珍重?!鼻G沅低低的聲音回蕩在偌大無人的宮殿里。待二人徹底走后,劉玨緊繃的脊背一松,無力委頓在龍椅里,十二旒冕蓋住了他的臉。 許久之后,沉悶的笑聲從冠冕下流出,劉玨笑了很久,邊笑邊流淚。他用手蓋住起伏的胸膛,漸漸的,笑聲被一陣一陣如雷鳴般重重的咳聲所取代。劉玨趴伏著,似乎要將五臟六腑盡數咳出來,直到最后臉頰漲紅,他才稍稍止息。 眼尾暈著幾分淚意,沾濕了明黃的龍袍。他仰頭看向黑得漫無邊際的穹頂,雙目放空。 “我亦無心此位啊......”他自言自語著。 付祂虛虛將懷里的人圈住,她低著頭,垂下的目光溫柔而專注。 “我本設想,待洛河清官復原職之后,統率禁軍,又任涼州太守,可與王思齊抗衡,不至于任其一家獨大。謝子牧雖坐擁滄州,但經此一役,兵力損耗嚴重,暫時無力與之相匹敵。景州牧自討竇一戰后為避風頭,自乞骸骨,告老還鄉。景州軍隊群龍無首,一盤散沙,自然也沒有了牽制未州的能力?!鼻G沅仰頭看著碧空如洗的天空,喃喃道。 一只信鳶堪堪停在付祂肩頭,偏頭看著喋喋不休的荊沅,似乎在思考這個奇怪的人在自語些什么。天空中的鷹隼低下頭來,銳利鋒芒的瞳仁牢牢鎖定在渾然不覺的信鳶身上。 付祂騰出一只手來,從懷里摸出鳥食喂給它。信鳶眨巴眨巴眼,停棲在付祂伸出的干凈秀麗的手上,低下頭啄食,任憑荊沅伸手解下它腿間的密信。 是從京城來的。 上面只有寥落的幾個字。 陛下危,速歸。 ...... 洛陽丞相府外,一人驅馬疾馳于空無一人的街道上,伴隨著一聲急促短暫的“吁”,謝清塵揚蹄勒馬,駿馬打了個轉,停在丞相府前。 有守衛借著昏暗的燈籠光細瞧,待人逼至近前了才驚跳起來:“哎呦原來是謝太守,小的有眼不識泰山!丞相大人正忙呢,還請太守稍等片刻,容小的去通傳?!?/br> 謝清塵一身汗氣,一路奔波,氣兒都還沒喘勻。他煩悶地踹了府門一腳,一臉陰沉,只冷冷吐出一個字:“去?!?/br> 守衛被他這副兇神惡煞的樣子嚇得魂飛魄散,腳下打著滑溜了進去。 不出一會兒,那守衛探出個腦袋,戰戰兢兢地說:“太守大人,您請進,丞相在書房等您呢?!?/br> 謝清塵抱臂低著頭,倚在墻外沉思。聞言,他緊了緊腰間的佩劍,抬步拾級而上。 王秋遲正臨摹著一幅字畫,聽見門外的響動,他熱情地抬起頭,親親熱熱地喚他: “子牧,你來啦?!?/br> 下一瞬,后頸一涼,一把寒氣凜然的長劍架在他脖頸上。 王秋遲臉上萬年不變的笑僵了片刻。 “你究竟要干什么?”謝清塵壓低聲音,往昔清雋柔和的眼睛一片赤紅,仿佛走投無路的亡命之徒。 王秋遲想轉頭,謝清塵手下一緊,鮮血頓時沿著劍尖噴涌而出,滴落在字畫上,給畫上平淡無味,了無生氣的山水添了一抹亮色。 “子牧,你這又是干什么?”王秋遲語氣平淡,似乎只是在問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問題。 “你把陛下關在哪?”謝清塵惡狠狠道,他額間不斷滲出汗珠,明黃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仿佛火焰在灼燒。 王秋遲一手握住劍尖,任由鋒利的劍刃刺破他掌心的皮膚。他緩緩轉過身,笑容如午夜中的鬼魅一般攝魂勾魄。 “你要殺我嗎?” 無聲的黑夜中,只能聽到燭火在耳邊噼啪炸開。謝清塵思緒亂成一團麻,根本理不通王秋遲話中的深意,只是見王秋遲不怕疼地捏著劍刃,又下意識地想抽回手。 王秋遲又逼近了一些,他松開渾身是血的劍身,從容不迫地迎了上去,鋒利的劍尖刺破他的皮rou,隨著他不斷向前的動作狠狠摜進左邊的肩膀。 白凈整潔的衣衫霎時漾開一團血色,謝清塵連連后退,最后狼狽地收回劍,隨著“哐啷”一聲,長劍在地面上彈了幾下,愴然落地。 他還是不能,還是不能...... “還是不能將劍對準親近之人么?”王秋遲居高臨下地看著倒坐在地上一臉頹然的謝清塵。 窗外無聲涌上如浪堆疊般的死士,他們隱匿于夜色深處,伺機而動。 “你該慶幸,子牧?!蓖跚镞t蹲下身,嘴角扯開一個殘忍的笑,肩頭鮮血汨汨不斷流出,他也仿若未覺。 “如果你今夜殺了我,那么你也會為我陪葬?!彼昧x清塵的下頜,將鮮血抹開在他因疼痛而微微扭曲的臉上。 謝清塵痛苦地喘息著,雙眼緊閉,冷汗不斷往下淌。他說不出話來,只能任由王秋遲對他為所欲為。 王秋遲將他攬入懷中,輕輕安撫著他微微顫抖的身軀,聲音溫柔和煦,一如當初:“就這么,安安靜靜地,待在我身邊吧?!?/br> -------------------- 風煙俱凈,天山共色。 ——(南北朝)吳均《與朱元思書》 第74章 龍爭 劉玨再睜眼的時候,眼前一片漆黑。 一點燭光幽幽燃燒,映亮他蒼白憔悴的面頰。劉玨伸出手,想將燭臺拿下來,卻不慎被滴落的燭淚燙得縮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