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聲音不大,卻恰恰好能讓外面那無動于衷的人聽見。 “......”像是認命般嘆了口氣,片刻之后,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那人從懷中掏出個模樣精巧的小玉瓶,見四下無人注意,偷偷扔了進來。 小玉瓶一陣“咕嚕咕?!钡貪L過來,付祂向前傾身,握住那個小玉瓶。 “謝謝......荊沅?!彼屑殞⑺幫磕ㄔ趥谏?,末了,輕輕對她說道。 那人明顯僵住了,她有些艱澀地開口,矢口否認:“你認錯了,我不認識什么荊沅?!?/br> 付祂笑了笑,道:“那或許應當換個稱呼?劉煜?” 見被認出來了,荊沅索性緘口不言,任由付祂兩個名字顛來倒去地喚她。 摻雜了久別重逢的綿綿情意,聽起來讓人心間一癢,鼻頭一酸。荊沅仰頭,將那點呼之欲出的淚意給憋了回去。 夜半時分,四下無人,幾個獄卒相約著去吃酒,一人上前拍了拍荊沅瘦削的肩膀:“一起吃酒去啊?!?/br> 荊沅低頭,搖了搖。 “切,還以為多有來頭,不過是中原賤婢的野子。還真以為高人一等?!蹦菐讉€獄卒漸行漸遠,不堪入耳的話卻一字不落地鉆進了荊沅耳中。 偌大的牢房中只剩下一站一坐的二人。 付祂抱膝坐在干草席上,沉默地注視著她。 許久之后,她才開口,聲音有些沙?。骸澳銢]有什么想對我說的么?” 比如那場大火,比如身在他鄉,再比如......面目全非。 牢房里點著一盞微弱的孤燈,穿堂的寒風吹過,就連那點光也閃了兩閃,驟然熄滅。 雖說已經開了春,夜間的風還是有些涼。付祂只穿了一件單薄破敗的囚衣,陡然被冷風灌了滿袖,便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 下一瞬,寬大的衣袍迎頭蓋下,熟悉的冷香撲面。荊沅隔著一件薄到近乎于無的衣服,輕輕吻了吻她。 遮眼的黑暗中,落針可聞的寂靜中,付祂清晰地感覺到了胸膛中不可名狀的跳動,一下比一下劇烈,仿佛要破殼而出。 那是個一觸即分的吻。付祂卻怔住了很久,她沒做聲,也沒動。荊沅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熾熱得似乎要透過那層薄薄的衣料,深深望進她眼里。 那是一雙清澈見底,婉轉柔和的眸子。 “我很想你?!鼻G沅低低開口,聽起來和那個吻一般纏綿悱惻。 付祂強忍著淚意,她有些哽咽道:“那你還要騙我?” 荊沅忽地抱緊她,那力道像是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里,與她骨血相融,永不分離:“我死了,比讓你見到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要好?!?/br> 若不是她幾蹈險境,她也不會就這么不加掩飾地站在她面前,將自己的所有難堪與骯臟也一并暴露無遺。 “我其實......已經想好了,我想在你身邊,只要遠遠地看著你,能見到你我心便足......我沒想到,你能認出來?!彼袷侨讨撤N波濤洶涌的情緒,仿佛下一秒就要決堤。 “化成灰我都認得你?!备兜k的聲音悶在她的懷中,有些心疼地,她伸手摸上她的臉。 荊沅僵了僵,目光閃爍,想要推開她。猶豫片刻后,還是順從地讓她上下其手。 手下的皮膚凹凸不平,像是錯落的丘陵。光是閉眼都能感受到這張臉的主人面龐的猙獰可怖。 “疼不疼?” “如果我說不疼,你會信嗎?” 付祂笑了笑,她將蒙頭的衣物取下來,直直地望進那雙因躲閃不及而略微有些慌亂的眼眸里。 皎潔的月色透過四方小窗灑進來,落在荊沅柔順垂落的青絲上。她低著頭,忙著躲避付祂探尋的視線。 付祂喟嘆一聲:“馬上要......月圓之夜了。我們成親的那一日,也是月圓夜?!?/br> 不論是初次見面,還是未州再婚,都是月圓之夜,都是如今夜一般似夢還真的月色。 荊沅沉默不語,只是仍不愿抬頭看她。 “看看我吧?!毕袷切÷暤陌?,又像是久別重逢訴說的苦苦思念,付祂回抱住她。 像是要碎掉了。 失去劉煜的這些日子里,就像一具行尸走rou的軀殼,就連靈魂也在那一場大火里焚燒殆盡。 “你再不看我,說不定就看不見我了?!备兜k很少用這么服軟的語氣說話,就連從前二人相處時,行床笫之事時,她也一向冷靜自持,或柔和似吞吐萬物的江河湖海,縱容劉煜的一切任性和驕縱。 荊沅終于抖了抖,顫顫抬起臉來。她閉著眼,月光輕柔地灑落在她臉上,將那些無法訴之于口的隱痛一覽無余。 付祂幾乎在霎那間屏住了呼吸,她愛憐地摸了摸她緊緊閉上的眼睛,聲音也如月光般朦朧:“我從來不會害怕。從前我喜歡身為男子的你,如今我喜歡身為女子的你。如今時殊世異,我也仍喜歡不再風華的你。你只是你,或男或女,或美或丑,都只是我心里那個,獨一無二的,細膩溫柔的人” 荊沅聞言,沒開口,只是睜了眼,那雙死寂如深潭的眸又煥起了星星點點的光芒,下一瞬,兩行清淚無聲滑落。 她淚如雨下,撲進付祂懷中,淚水染濕了她的前襟。 “下次不要再不告而別了?!?/br> ...... 約定之期將至,付英焦頭爛額地看著眼前的軍事地圖,神情肅穆。 齊扶枝倚柱而立,目光沉沉地落在桌案上,又似乎在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