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自己去領罰,下次若遇險事,非有萬全之策,否則不可輕舉妄動?!?/br> 劉煜說完,又道:“好好安置寒鴉的家里人,要護他們妻兒周全,衣食無憂?!?/br> 滄海稱了是,便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留劉煜一人在書房里枯坐。 連齊扶枝偷偷溜進來了都不知道。 直到齊扶枝修長的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劉煜才回過神來。 “想什么呢?!庇惺虖亩肆瞬杷蟻?,齊扶枝好整以暇地坐下品茶,茶香裊裊,他不住贊嘆一聲。 “好茶?!?/br> 劉煜像是虛脫一般,姚簡的話在他腦海中縈繞不去,攪得他心亂如麻。 “見到保輝了?”齊扶枝問。 劉煜點了點頭,神思卻又回到了晨間去天牢見保輝的時候。 保輝縮在牢里一角,衣衫破敗,蓬頭垢面,絲毫不見先前志得意滿的模樣。 聽到腳步聲,他抬頭,見到來人,卻也不驚訝。 “在大將軍的眼皮子底下溜進來,王爺真是膽量過人?!?/br> 劉煜站在牢外,沉默地看著他。 “為什么?”他問。 保輝聽了,自嘲一笑:“王爺問的是哪一個為什么,是為什么效忠執金吾多年又臨陣倒戈向大將軍,還是為什么倒戈了大將軍卻又不蓋私章,為執金吾大人開脫?” 劉煜道:“都有?!?/br> 保輝長嘆了一聲,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蜷縮著,他像是很冷,把自己裹成一團。 “人啊,總是在舉棋不定,誰又能完全堅定自己的立場呢?我也曾以為我會效忠執金吾大人一生,絕不背叛,可徐大人將我的家人圈禁起來的時候,我又覺得,有時候忠心好像也沒那么重要?!?/br> 他頓了頓,繼續道:“像我們這種無根之人,究其一生都活在困頓之中,想要出人頭地,卻受盡人冷眼,即便我做了西北監軍,那些人也不會正眼瞧我一眼?!?/br> “只有我那年過古稀的老母,和家中胞弟,他們會像對待其他人一樣對我,看著我笑,說我長大了,有出息了,能帶他們不再過潦倒的日子?!彼难壑兴朴袦I光,保輝斂下眸,將淚掩在眸中。 “原以為我就會這么無波無瀾地守著我的家人過一生??墒俏乙蚕氩坏?,他們竟能將我手無縛雞之力的家人抓來恐嚇我?!?/br> “我生于微末,本來也無甚本事,幸得執金吾大人賞識,將我養在身邊,雖成了太監,但好歹能讓家人衣食無憂,這樣我已心滿意足。只可惜天命弄人,非叫我過得不甚快活?!?/br> “罷了罷了,我也活不久了,這一封密信便是我對執金吾大人教養之恩的報答吧?!?/br> 保輝笑著笑著,淚卻流了滿面,他復抬起頭,懇求道:“王爺,您或許是我最后所見之人,我有話,拖您帶給我的家中老母和胞弟?!?/br> 劉煜微微頷首。 “您就跟他們說,說我不是叛徒,邊寧十二城失去主將已喪失與匈奴一戰之力,若強行開戰只能使鐵騎踏破十二城,屠殺百姓和將士?!?/br> 他哽了哽,繼續道:“我雖是受了大將軍之命,但當時確實唯有投降,方能換的邊寧十二城片刻喘息和安寧,我真的,不是叛徒?!?/br> 他無力地跌坐,聲色哽咽,泣不成聲。 劉煜搖了搖頭,道:“你只看到思及眼,卻未長遠考量。邊寧十二城今日為你拱手送人,他日再奪城時,遭殃的依舊是百姓,戰火會燒毀百姓的房屋,亂箭和刀刃會傷及百姓,刀劍無眼,戰爭的殘酷遠沒有你想的那么簡單。若勝,匈奴會掠奪邊寧十二城至一空,若敗,匈奴也會在撤退時屠殺百姓泄憤,損失只增不減。若一戰,興許還能拖到援軍前來,守下十二城?!?/br> 保輝愣住了,他看著劉煜,像是不明白為什么這人如此殘血冷酷,竟能在人之將死時戳穿他為自己編織的黃粱一夢。 “別再自欺欺人了,你終究還是將十二城的百姓送入了敵軍刀刃下,任何理由都不是你蔑視生靈的借口?!?/br> 劉煜走出天牢時,紛紛揚揚地飄起了雪。 保輝嗚嗚哭泣的聲音回蕩在昏暗潮濕的天牢里。 寒風穿堂而過,有侍從上前來為他披上大氅。 “王爺,城郊有戶保姓宅子走水了,聽說屋里有一老一幼,無一生還?!?/br> 劉煜閉了閉眼,看向遠處聳立天邊的朝堂,抬步走去。 齊扶枝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我說這保輝怎么和渾水一樣,越攪越渾,最后落了個兩敗俱傷的結局?!?/br>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竇云失其臂膀徐允丞,魏思道也沒落著好,被從小養到大的保輝反咬了一口,差點小命不保。 “竇云已經在懷疑我了?!眲㈧系_口。 齊扶枝看了他一眼,道:“你做事一向小心謹慎,落了什么把柄在他手上?” “付青是我抓起來的?!?/br> 齊扶枝差點將茶噴了出來,他大驚失色:“你瘋了?竇云和徐允丞那邊找她快找瘋了,你敢把人藏起來,竇云知道了不剝了你的皮?” 劉煜笑了笑,道:“兵行險招,不險怎么能把徐允丞逼出來,倒是我沒想到,徐允丞最后竟然想拉竇云下水?!?/br> “印綬也是你偷來的?” 劉煜點頭,他道:“徐允丞與付青聯絡時必定不會隨便將印綬交出去,這樣便不能定他的死罪。只有人證物證確鑿,方能置他于死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