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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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地一聲將車門關了,震得心臟發麻。 小姑娘走得急 ,身影很快沒入校門口的人海中。 趙曦亭往側面瞧了瞧。 車子靠背有她坐出來的褶,擠擠挨挨緊蹙地縮著,不過幾分鐘,余溫抽離得十分干凈,像從未來過。 - 日子過得比想象中快,年末如期來臨,只不過這一年里的最后一天,烏云蔽日,一點太陽也沒有。 孟秋如約給趙秉君準備了花,茉莉花和百合的搭配,純白的一大束,很圣潔。 燕大的禮堂在一五年的時候擴建,可以容納三千人,為了迎接新年,禮堂里的臺階用紅毯鋪就,墻面上布置了風鈴樣的雪滴花。 雪滴花的話語是“希望”以及“勇往直前的力量”,是校領導對各位燕大學子的殷切寄語。 孟秋的搭檔是個一米七左右的學長,叫孫祥,臉長得國泰民安,對登臺這件事卻很恐懼,明明臺詞背的滾瓜爛熟,卻滿化妝間踱來踱去。 學姐嘖了兩三聲,說:“誒?孫祥,別轉了,我快被你轉暈了。你看看人小學妹,多淡定,你都上幾屆晚會了,怎么年年都這么緊張?!?/br> 孫祥的臺本被他捏得皺巴巴,停下腳,往孟秋那頭看,垮著肩膀,表情浮夸地作央求狀,“好學妹,快告訴她,你是裝的,其實緊張極了?!?/br> 孟秋噗嗤笑出來,點點頭,睜眼說瞎話, “我很緊張?!?/br> “你別說了,每個字都是對我的刺激?!睂O祥有點頹廢,但又實在好奇,“為什么你一點都不怕?” 孟秋實在想不出膽怯的由頭,將臺本攤在桌上,仰頭看著天花板,思索。 “要是搞砸了,學校應該不會開除我吧?” 孫祥:“如果出丑呢?” 孟秋:“校內論壇掛三天?還是五天?” 也不算是污點。 她經歷過比這更大的。 孫祥由衷欽佩,連連點頭:“省狀元的心理素質和普通人就是不一樣?!?/br> 學姐聽半天,拍拍孫祥的肩膀,好意勸導:“春晚主持還有黑色三分鐘呢,小小的元旦晚會算什么,再說了,不還是有學妹在么,大部分場子她都能救回來?!?/br> 孟秋笑著說:“可別,頂多大家一起上帖子?!?/br> 孫祥的表情雖然還是很焦慮,但總算不在化妝間溜達了。 他指了指那束茉莉百合,問孟秋:“這是送誰的?節目里有這一環嗎?” 他擔心有遺漏,急急地翻起臺本,手起紙落嘎嘣脆。 孟秋連忙解釋:“有次彩排結束,碰上陳院和我們榮譽校董,陳院開玩笑要給他送一束花,后來沒說起,但我擔心真要用,就先買了?!?/br> “還好你記得,不然到時候干瞪眼了?!?/br> 學姐本名馬珍珠,嫌自己名字土,只允許別人叫她coco。 馬珍珠把玩桌上一把道具扇,“在別的地方碰上姓趙的無所謂,皇城里遇見姓趙的就得打起精神了,輕易不好得罪。不過我們這位趙總也算是師兄,在外面挺關照我們燕大學弟妹的,海技風投的員工有一半從燕大畢業?!?/br> “在集團里都成燕派了?!?/br> 孫祥鬼頭鬼腦地問了句:“同是一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馬珍珠瞥了他一眼,“你不是保送大廠科研部了嗎,不像我,還得到處找工作,真真假假的消息都得多打聽?!?/br> 孫祥閉了嘴。 馬珍珠沉默幾秒,看向孟秋手里的花,提醒了句:“他不喜歡百合,我建議你把百合換成別的?!?/br> 孟秋抬起頭,馬珍珠這兩句話信息量挺大。 馬珍珠錯過眼,捧起一杯熱茶,“不過買都買了,也不是什么太正經的場合,就這么著吧?!?/br> 她剛接的睫毛低低垂下,卷翹而美麗,表情平淡無波,剛才提醒的人仿佛不是她。 她將茶水咽下,補了句:“別看他人模狗樣,人挺虛偽,你年紀輕,別被他騙了?!?/br> 孟秋笑道:“學姐,要不你去吧?!?/br> 馬珍珠臉色有些難堪,像被人打了一巴掌,放下杯子坐直了,“誰愛去誰去,反正不是我?!?/br> 她頓了頓,冷靜了一會兒,面朝孟秋,“我不是沖你?!?/br> 孟秋當然沒放在心上。 只是馬珍珠好像對趙秉君了解得實在太多了。 - 元旦晚會開場很久以后,孟秋看到了趙曦亭。 他真的來了。 他坐在第一排最靠近走廊的嘉賓席,沒貼名字,只放了水,不像旁的特邀,大張旗鼓光明正大,那些人好像不知道他會不會來,怕他來了沒座兒,又怕不來空著位置太焦點,就將最旁邊的座兒空了出來。 少費心思。 他還是一副離群索居的樣子,和誰都不大熟,對臺上的節目也不感興趣,垂著矜貴的腦袋,手機里不知玩著什么小游戲。 禮堂內燈光不分明,一叢叢燈花影在他眉眼熄了又明,明了又滅,劍眉星目浸在里頭,抻開一輪將將拂曉的清醒夢,引人貪看。 確實有被引誘的。 幾個女生借機問路,他隨手一指,懶得分辨是不是正途。 過了一會兒,他似有所感,抬起頭,和孟秋看來的視線碰個正著。 隔著人海的對視,像隔著千山萬水,霧霧靄靄,剎那間濺起水花來,冰得透心。 誰也沒和對方打招呼。 今夜他莫名過來一趟,將玩笑話作了真,他們之間似乎多了一個秘密,孟秋嫌自己視力太好,下意識想將這個秘密撇開。 她立時扭了頭,隨手拉了一名志愿者,問礦泉水夠不夠。 那人十分機靈,忙不迭說:“緊張了吧,我帶你去拿水?!?/br> 孟秋“嗯”了聲,沒有絲毫猶豫地跟他走。 好一陣,她覺得背上釘了什么東西。 - 臨近八點,陳院特地到后臺找孟秋,告訴她趙秉君飛機晚點,得結束的時候才到學校,他致詞的部分臨時改成新年外聘專家介紹,展望一下新學期,不能按照臺本上的來了。 孟秋看了眼花束,拿不定主意,“陳院長,花還送嗎?” 扔掉怪可惜的。 陳弘朗瞧了眼,笑說:“我今天還想起這事兒,怕你忘了,一進房間就看見了花。送!干嘛不送!不送的話,那皮猴子又逮著機會打趣我了?!?/br> “他的車應該會停在善明樓,晚會結束你下去迎迎他,帶到三樓來?!?/br> “今天辛苦你,得加個班?!?/br> 今天不送花也早不了。 孟秋搖搖頭。 “沒關系,新年快樂,陳院長?!?/br> 陳弘朗拍拍她的肩,“小孟,我很看好你,新年快樂,繼續努力?!?/br> 所有臺前幕后核心人員齊齊在臺上鞠了一躬,元旦晚會才算結束。 散場的時候后臺和前臺一樣擠。 有進來幫演出人員拎包的送衣服的,還有親友團來接,一起去跨年的,地上全是彩帶碎紙,踩得烏糟糟不能看。 孟秋看了眼時間來不及換衣服,喊了幾聲道具組的同學,想讓他們遞一下包,但場面太混亂了,沒一個顧得上她的。 她只好高舉花束,提著并不好走的禮服,從后門出去。 還好裙子后面的拉帶綁得緊,不然人挨著人,很容易掉。 大部隊都在禮堂正門,今天燕大不限本校車,人多得跟演唱會散場似的。 善明樓這塊有一些觀光散步的游客,孟秋這一身下去,回頭率極高,有人將她錯認成明星,過來問能不能合照。 孟秋拒絕說:“我不是藝人,抱歉?!?/br> 趙秉君的車還沒到,孟秋禮服很單薄,干等著有些冷,她坐在走廊的長椅上低頭點手機,今天微信通訊錄里添加好友的特別多,跟個人信息泄露了似的。 她煩不勝煩,干脆將賬號搜索方式全關了。 有兩個人從她面前走過,一高一矮,孟秋看得專注,收了收裙擺,給他們讓出一條道。 孟秋聽到他們的說話聲。 “媽,都說她走了,我們也回去吧,得找到什么時候?” “再看一圈?!?/br> “……可是找到她又能怎么樣呢?!?/br> “你懂什么!從晚會結束起你就勸我走,不會因為那個小賤蹄子長得好看喜歡上她了吧!” “媽你別瞎說?!?/br> 孟秋見兩人要吵起來,抬頭掃了他們一眼,扎馬尾的女人好像在哪兒見過。 那兩個人也看到了她的臉。 對視間幾個人都怔住了。 女人的表情立馬面目全非起來,“好??!孟秋!可找著你了!” 電光石火之間,孟秋認出她來,臉頰忽然變得慘白。 她緊緊抓著手機,腳像釘在地上一樣,拔不開,走不動。 那些不堪的回憶紛至沓來,令她手腳發寒,周遭的一切聲音好似變得靜止。 她聽不清女人罵了她什么,只見她擰開水瓶,朝她潑來。 孟秋能躲開的,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