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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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軍器丞年逾半百,本就對一直壓在頭頂上較他而言年紀輕資歷淺的裴父不滿。 之前裴父被都察院帶走調查后,更是忿忿不平,認為自己盡心盡力多年,竟是被這樣的人給比了下去。 這回聽聞裴父的長子負責領軍攻下隴西,便主動請纓往青州來,據聞在大軍出發前便曾多次當眾發難,似乎認定了裴玨和裴父一樣,年紀輕輕擔此重任定是走了歪門邪道。 裴玨倒是一一化解,并不計較。 但晉軍受挫的消息傳來后,那位老軍器丞便直言:能力欠缺,不堪重任,太子殿下應當換更可靠的人,高位該是能者居之。 聽到這,姜姒忍不住道:“他不知道以往軍器署送來青州的軍械大多都被人偷梁換柱以次充好私自扣下來了嗎” 當初崔軒手上的那批精.弩就是來源于此。 而且她也是后來才知,青州實際上也有軍器署的直屬官員輪換駐守,每回負責清點押運過來的軍械,然后定期對州軍上下的軍備進行繕治。 韋屠正是買通打點好了這條路子,才能欺上瞞下這么多年。 畢竟對于不懂制造的人來說,配件什么的,從外表來看,好一些或差一些并無什么明顯差異。 認真說來,軍器署上層所有官員也是要為此擔責的。 周斌猜測道:“大概是不知道的吧?!辈蝗荒膬耗苓@樣。 姜姒蹙眉,“難道現下就這么僵持著嗎?” 周斌撓了撓頭,他對這些東西實在是一竅不通,聞言面露猶豫道:“應該會想法子去對付隴西軍的弩隊吧,畢竟干等著也不是辦法?!?/br> 姜姒沉思片刻,覺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關鍵之處。 “方才你說,先行探路的隊伍是在經過山谷的時候,被隴西軍的弩隊從上至下伏擊,所以才傷亡頗重的?” 周斌點頭。 姜姒喃喃道:“不對啊,如果是在山谷頂部從上往下,州軍失竊的那批弩就算被改造之后射程足夠,但也沒有能夠穿透兵甲的能力才是?!?/br> 畢竟只要騎兵速度夠快,是能夠沖破這種圍阻的。 周斌解釋道:“聽說山谷那條路的正前方還埋伏了一隊重弩兵,上方和前方的同時夾擊,晉軍這才鎩羽而歸?!?/br> 姜姒恍然。 山谷頂部的弩隊用來打亂晉軍陣腳,前路的弩隊用來擊破晉軍防御,確實讓人難以招架。 姜姒遲疑道:“那和對方反過來,先用射程遠的重弩擊退前路的弩隊,再用騎兵沖出山上弩隊的射程包圍圈呢?” 周斌道:“隴西軍對距離把控得十分精準,咱們現有的重弩射程不夠遠,再加上那位軍器丞……” 自始至終都堅持是領軍之人的問題,又哪里會幫著琢磨如何解決呢? …… 自第一次晉軍派出的探查隊伍鎩羽而歸的消息傳來之后,接下來的一段日子,更是接二連三傳回了不少糟糕的訊息。 譬如晉軍遭受了突襲,譬如運送糧草的隊伍被劫,譬如派去其他地方的探查隊伍也同樣受挫之類。 留守青州內的州軍近日里似乎也開始軍心浮動起來,私下里隱隱有傳聞說晉軍此回攻下隴西一舉魯莽沖動,必敗無疑。 而林將軍不知是出于什么考慮,竟然也放任這些流言愈演愈烈,讓人難以窺其意圖。 是夜,城主府書房。 紅蕊輕輕推開門,端著一碗紅棗湯走進來,瞧見自家小姐在桌案前提筆沉思的模樣,沒敢打擾,小心放下碗便離開了。 待到走出屋子后,才朝一直守在門外的周斌小聲道:“你和小姐這幾天都在商量著什么呢?怎么神神秘秘的?” 小姐也是,自從那日第一回 收到晉軍在外遇阻的消息后,就整日把自己關在書房里閉門不出,對著滿桌子被拆得亂七八糟的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時候她悄悄推開門送飯菜進去,還能看見小姐坐在那里盯著桌案上的紙發呆,且一發呆就是大半個時辰,被她催促才曉得吃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周斌抱著刀靠在柱子旁,聞言表情十分高深莫測。 “天機不可泄露?!?/br> 這是林將軍私下里特意托付給他的任務,可不能搞砸了。 而他這副擺明了閉口不言的模樣氣得紅蕊甩了他好些個白眼。 什么人吶! 翌日。 當城主府書房的門從里被打開時,守在門外的周斌第一時間發現了,神色興奮地上前從姜姒手中接過了一封裝得鼓鼓囊囊的密信,腳步輕快地往留守城外的城軍軍營方向去了。 鑒于自身身份的尷尬,周斌托了熟識的嚴起嚴校尉傳的話,將密信遞了上去,自己則在營地外等候。 隔著遠遠的,依稀能聽見營內兵士們cao練的口號聲。 正當周斌感慨懷念時,一名身穿鴉青官袍年過半百的官員從營帳中走出來,眼神不善地盯了他片刻。 而后,當著面兒將那封密信隨手扔進了一旁的火堆里,神色滿是不屑,嗤笑道: “你就是那個姓韋的叛徒和不知道哪個小妾生的兒子吧?果然蛇鼠一窩?!?/br> “替老夫轉告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黃毛丫頭,呆在后宅里繡繡花也就罷了,別出來丟人現眼惹人笑話!” 第96章 周斌在見到來人的那刻便隱隱猜到了是誰, 下意識站直了身子。 雖然在來之前便早已料到了對方定會說些難聽的話,但當真正聽到時,還是依舊覺得刺耳無比。 他直接忽略了前一句, 忍不住沉聲為自家少夫人反駁了一下。 “大人這話不覺得有失雅量嗎?而且山外未必沒有更高的山?!?/br> 老軍器丞冷笑, 轉身便走,似是出來這一趟就是為了說剛才那番話好羞辱一番, 壓根兒懶得繼續搭理他。 見人抬腳要走, 周斌心道:這可不行, 戲還沒唱完呢。 于是高聲將人喚?。骸按笕肆舨?!” 營地周圍有注意到這邊動靜的兵士們看了過來,似乎在好奇發生了什么, 怎么突然大聲吵起來了。 周斌不動聲色地掃了周遭一眼,提高了聲音道:“都尉夫人不過是一心為了大晉,想盡些綿薄之力罷了, 大人何必說話這么難聽呢?閨閣女子便不能有報國之心嗎?大人這話是從哪里的圣賢書學的道理?” 老軍器丞離開的腳步頓住。 周斌繼續高聲道:“而且不收便不收吧,把人家的一番心血燒了算是怎么回事?這可是我家夫人日夜不歇畫出來的圖紙啊,大人的做法實在是令人心寒!” 老軍器丞倏然轉過身來,瞪著眼睛瞧他,似是沒料到這人居然有這么大的膽子, 竟敢當眾譏諷朝廷命官。 見旁邊的兵士都被吸引了過來,周斌湊近幾步, 低聲快速地說了句。 “冒昧地問下, 大人言辭這么針對, 難道是忌賢妒才嗎?” 聽見這話,對面之人瞬間像被戳破了心思一般, 老臉“蹭”地漲得通紅, 抬起手指著周斌的鼻子,手指抖啊抖, 氣得像是下一刻就要破口大罵。 而確實老軍器丞也這么做了。 但周斌趕在更難聽的話出來之前,腳步一轉,先溜了,只留下聽起來滿是遺憾的長長一聲嘆氣。 “唉!” 將氣急的老軍器丞甩在身后,周斌快步走出了營地里兵士們的視線范圍。 而后,從懷里又掏出一封一模一樣的鼓鼓囊囊的密信掂了掂,重新塞回了懷中,接著騎上一早便備好的駿馬,往邊境方向而去。 …… 近日,姜姒發覺府里下人們在干活時,總是時不時地偷偷瞧她。 那目光,似是在瞧什么稀罕物件兒一般。 而且每瞧一眼,便肯定地點點頭,眼里滿是贊嘆。 可當她看過去時,下人們又會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扭過頭假裝專心干活兒,奇奇怪怪的反應弄得她一頭霧水。 直到這天,紅蕊一臉喜氣洋洋地從府外跑回主院來報信。 “小姐小姐,咱大晉打勝仗啦!勝啦!勝啦!” 閑來無事正在書房里練字的姜姒被突然推開的門嚇了一跳,手腕一抖,墨汁灑了滿紙。 頓了片刻,她方才反應過來這話的意思,烏亮的眸中閃過一絲欣喜,忙放下筆問道:“何處得來的消息?可靠嗎?” 紅蕊笑得嘴角都快裂開,聞言拼命點頭。 “是前線兵士騎馬傳回來的消息,絕對可靠!” “聽說大公子在戰場上一劍便斷了那韋老賊的臂膀,將人拉下了馬,可威風了!以后隴西就是咱大晉的地盤兒啦!大家伙兒不用再擔心蠻夷打過來啦!” 門外似乎也隱隱傳來了歡呼聲,應該是府里的其他下人們也陸陸續續聽到了捷報。 姜姒也忍不住跟著露出一抹笑。 不過…… “沒有其他人的消息嗎?譬如崔軒?”她問道。 按理來說,這兩個人應該同在一處才對,所以韋屠落網了,崔軒應該也同樣被抓到了? 紅蕊擰著眉使勁兒回憶了下,然后遲疑道:“沒有欸,但是應該也在押解回來的路上吧?畢竟隴西都是大晉的地盤兒了,他還能往哪里逃?” 好像確實也是這個道理,姜姒心想。 紅蕊擺擺手,喜道:“哎呀,小姐別說那些人了,快說說小姐您自個兒呀!外邊兒都在猜測,等大軍回來之后,上京那邊會給小姐什么封賞呢!” “金銀珠寶吧,太俗了些;釵環首飾吧,小姐又不愛戴……” 眼看著紅蕊掰著手指頭大有繼續往下數的勢頭,姜姒忙喊停,訝道:“什么封賞?你在說什么呢?” 要封要賞,也都是太子和大軍的事兒,怎么和她扯上關系了? 紅蕊“啊”了一聲,眨眨眼,奇道:“不是小姐您讓周斌快馬將圖紙送去前線的嗎?” “外邊兒都在傳,說都尉夫人繼承父志,嘔心瀝血為大晉研究良弩,助晉軍攻下隴西……” 興奮的聲音在姜姒愈發不解的目光中漸漸低了下去。 兩人面面相覷。 頗費了一番工夫,姜姒才讓紅蕊明白了她只是針對晉軍現有精.弩的缺陷做了一下研究,針對射程、連發限制等等寫了些自己的想法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