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難瞇著眼笑起來。

    “思故人而不可追，乃世間一大苦?！彼D向南鄉子，“不如，這新神就叫江桐吧？”

    *

    “這事兒難辦啊?！苯蠘浠沃P桿子。

    成道節有不成文的規定，凡是出現在祈福卷上的祈愿都得得償，不然就要被罰香火俸祿。陽壽有盡，而眼前書卷上凡人的祈福是“同發妻共千年”，顯然是不好實現的。

    “你有香火俸祿嗎？”他支起上身，對著孟微之喊。

    “沒有?！泵衔⒅⒅鍧蓜?，正細細擦拭劍身，“無妨，你辦不了的就記在阿難頭上?！?/br>
    “若是你，你當如何？”江南樹道，“夫妻求共千年，聽著也尋常啊?！?/br>
    “不過千年?！泵衔⒅云^臉，望向如鏡的劍身，“那就許他們十世輪回，生生復相見?！?/br>
    “大天尊果然明斷?！?/br>
    孟微之在劍身上觀得江南樹落筆，那祈福卷隨即散滅、歸為金塵。

    這小魔頭有模有樣，比真神還像神，往這初元殿中一坐，怕是先前未當面見過初元天尊的仙神都會錯認。

    而何相又該是仙神相呢。

    “初元！”靈臺中突然傳來南鄉子的慘叫，“成祿要來找你，非說有什么特別緊急的要事相告，我還在應付阿難，沒空管他！”

    孟微之一驚，回身就聽到有人在拍打初元殿外的結界。

    “大天尊，我成祿??！”

    第44章 你可曾見過他

    壞消息，來見假新神的又多了一個。

    好消息，成祿看不見。

    當年造此神時，孟微之便已想好要他司散布人間福祿事，與阿難互為表里。而福祿不問去處，不見貧富貴賤，故成祿雙目皆白濁，并不能視一物。

    目盲心不盲。

    孟微之嘆了口氣，將他放進來。成祿神君走了幾步，便停住了，擺手道：“大天尊，我不是來尋你的……殿中的是那位小神君嗎？”

    “正是?！苯蠘渑c孟微之同聲道。

    “成道節有俗，要向塵世間降去塵雨，此雨水需自明凈杯中傾倒，由新神以神力散化?！背傻撎忠徽?，“小神君，我們同走一趟吧？”

    江南樹手中筆一頓，回眼看向孟微之。

    “行?！泵衔⒅畬⒙鍧勺ミ^，收回腰間。江南樹正在心中奇怪于他為何答應得那么爽快，肩頭被重重一按，靈氣隨即涌入，激得他微微戰栗。

    “三刻之內，你有神明相，可障仙神耳目?！膘`臺間孟微之道，“快去快回?！?/br>
    他居然就能這么讓自己走。

    江南樹暗暗一笑，起身隨成祿出去了。

    大羅天的日頭仿佛永遠不會下落，他們走在燦燦的華光中，空中花雨散落，有無根的香塵，更多的是與初元殿中如出一轍的白玉蘭。初元殿到成祿宮，同樣一條路，江南樹跟在成祿身后走了兩次，其中間隔三千年。

    “好久沒有成道節了?！背傻撛谇邦^嘆道，“也好久沒有降那樣一場雨了?！?/br>
    一霎去塵雨，洗得世界清。

    “上一次成道節，是在三千年前吧?！苯蠘涿髦蕟?，“降世的神明，是江桐神君？”

    成祿灰白的雙瞳朝他的方向看過來。

    那清淺的眼中，映出了不明晰的倒影，其間群玉豐澤一閃。

    “你說他啊?！背傻撐锤兄鍪裁串惓?，領著江南樹進了成祿宮門，遞給他一只小銀杯，“我還蠻喜歡他的。三千年前，他向這杯中注神力，將杯子弄碎了——江桐神君承大天尊的創世之力，天生神力沖涌，倒也不怪他?？伤够嗽S多年，將這杯子修得完好如初，又送還給我了?！?/br>
    江南樹拿著那銀杯，垂眸不語。

    半晌，他道：“我知道?！?/br>
    “還有不少事，可惜現在沒人會再提，我也忘了許多?！背傻撏高^一枚明珠，向塵世看去，“他待誰都很好，也幫過我。除卻大天尊，他便是天地間最純善的神?！?/br>
    “他這般好，為何還會隕落？”

    成祿沒有答話。

    杯中滄海靜流，江南樹覆手破開身上封印，周身神魂一動，神力向其間涌去。他不等成祿再說什么，于身前結印，懸著銀杯向成祿殿中央的天雨門傾倒，無塵清泉隨即化作云霧沉入其中。

    他望著那一杯水傾盡，銀杯內壁的細細裂紋間映出自己的臉。

    “小神君，你也要謹慎?！?/br>
    成祿在身后道。

    “千萬莫步他的后塵?！?/br>
    *

    “我看你又想下界了？”

    孟微之在收拾舊物，聽到南鄉子如此說，有些詫異地抬起頭。

    “有事未竟?！彼?。

    “理解，有了名姓便算是在下界有根了?！蹦相l子將手往腰間一叉，“我也知道你不想管那些陳年往事......不過這昆山玉碎的事，你難道不覺得蹊蹺？”

    有人不想見新神出世。

    “如今心中不安的，也不止你我?！泵衔⒅畬⒛竞猩w上，“天庭一晝夜，下界已半歲。我去去便回，到時再從頭厘清此事?！?/br>
    他站起身，手中握著的是蒼梧輿圖。

    “你既打算要渡那個千年魔破執念，那眼下這個‘新神’的謊就沒法圓了?！蹦相l子道，“何不勸勸他，讓他留下？這世上其實沒什么執念，所謂意難平，無非是因力所不能及、活得不夠久。若有幸成道，又何須在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