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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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假山,那是花池。 大巴掌葉子的是芍藥,蒜苗葉子的水仙…… 好似祁北南頭回帶他進城里時介紹沿街的鋪面兒都是做甚么營生的一般。 旁的不說,明家雖商氣重,不知雅而單求貴,以至家里堆疊的都是好東西。 教人長見識,一回就能瞧上許多好東西。 “恁兩個是甚么人?” 廊亭上,聞著聲音偏頭來個哥兒,十來歲的模樣。 披著件厚實的孔雀紋大紅羽緞披風,手間端著只琺瑯花卉鳥獸海棠手爐。 小哥兒生得十分圓潤,臉頰子快似個圓盤了。 “估摸又是老爺請來家里做客的人?!?/br> 哥兒癟了下嘴:“快年上了也沒個清凈,爹爹貫是愛往家里頭請人來?!?/br> 又道:“只是這回怎這般年紀的都喚來了,莫不是甚么遠房的親戚?!?/br> 一頭伺候的婆子道:“沒聽說有甚么親戚來吶?!?/br> 哥兒搖搖頭:“爹爹真當是甚么人都往家里頭請了,瞧都把咱家當觀園了?!?/br> 婆子道:“老爺擅結人緣,也是為著生意。想來能請這般年紀的來家中,也自有他的本事?!?/br> 小哥兒沒再理會受小廝引著前去偏廳的祁北南和蕭元寶,轉問道: “教小元子上小街買雞鴨雜碎了沒?” “一早就吩咐他去了,還往公子最愛吃的張婆的攤子上買?!?/br> 哥兒臉上這才有了笑,與婆子道:“那上屋里等著去。你再吩咐小廚房給我煨上一碗八寶甜羮來,多放些蓮子進去燉著?!?/br> 這頭,祁北南牽著蕭元寶到了偏廳上。 走了老長的廊子,一朝進了偏廳,蕭元寶小心坐到黃花梨的椅子上,覺著屋里暖和的都快將他熏出了汗來。 他瞧著敞大的偏廳,比他們家的堂屋還大,腦子里不由得就冒出了雕梁畫棟四個字兒來。 這屋里頭擺著好多漂亮的物件兒,雖他都不曉得是甚么,可光見著色澤質地便可知是些好東西。 “祁小郎君賞光?!?/br> 蕭元寶還沒瞧盡興,就瞅見進來了個衣裝華貴的男子。 他立小心端坐好,見祁北南與明達做了見禮,他也跟著喚了人。 “這是家中小弟,今日一道在城中采買年貨,不想明老爺盛情,這般便一并來叨擾了?!?/br> “不叨擾,不叨擾,是我晃眼在外頭瞧見了小郎君,便使了下人請你來一坐?!?/br> 明達看著蕭元寶:“當真是個軟糯可愛的孩子。不知甚么年歲了?” 蕭元寶小心看了祁北南一眼,得到他的示意,他方才恭敬道:“回明員外的話,開了年便十一了?!?/br> “巧,與家里的老二一般年紀?!?/br> 明達神色一亮,又與祁北南道:“可教與我們家鑫哥兒一道頑?!?/br> 祁北南見狀道:“小弟性子內斂,少有出門,只怕露了怯?!?/br> 這幾年他雖常帶蕭元寶出門,他自也跟著蔣灶郎外頭去做席,可這般登大戶家里做客還是頭一遭。 憂心人離了他怕,便出言拒了明達。 不想明達卻道:“誒,小孩子最是容易說頑去一處的,將才見著還內斂,多說兩句話就熟悉了?!?/br> “二哥兒在何處???” 下人道:“二公子在屋里呢?!?/br> “終日在屋里作甚,也出來走走,愈發養得圓潤了?!?/br> 明達道:“去把二哥兒喊出來見見客?!?/br> “噯?!?/br> 祁北南本想抬手阻止,下人卻已去了。 他無奈,這明達果然是愛結交人,與尋常小性兒的人著實要爽朗。 “無事,你見一見明二公子?!?/br> 祁北南拍了拍蕭元寶的手,示意他不必怕。 蕭元寶點點腦袋,他倒也不怕,左右見個人說兩句客套話而已。 若說談得來固然好,若不對付,往后不相見了就是。 不多時,明二哥兒便與小廝來了。 這明二哥兒便是先前在廊亭上瞧見祁北南和蕭元寶來的哥兒,嬌生慣養的孩子,本不樂意來見客,卻又不敢不聽明達的,來時臉上便掛了些小情緒。 “爹?!?/br> 明二哥兒進廳里來,故意沒瞧見人似的,徑直走到了明達跟前去。 “快,見過祁小郎君?!?/br> 明達道:“他的小弟,與你同年咧。你不是嫌冬日里外頭下雪不好頑么,這朝有玩伴上門來,你倆恰好能一道頑?!?/br> “去踢毽子,投壺,吃甜羮糕餅?!?/br> 明觀鑫心想是個甚么人他爹就喚他來見,他爹是不分門第的好心喚自己與人耍,可能耍到一處去么。 恁些個小戶人家的孩兒,沒見過世面,與他說甚么都不知道。 他又說不來養雞養鴨子,豬rou、菘菜多少錢一斤這些話題。 可若不主動與他搭話吧,自性子又小,與他說話都磕磕巴巴的,平白教人覺著自己欺負了他似的。 還有些少數膽子大的,卻又是一個勁兒拍馬屁,無趣的很。 明觀鑫雖有些性子不想做這應酬,可到底還是不好當著客拂他爹的意思,否則到外頭說他們家不是就難聽了。 于是轉頭去,見著坐在椅子上的蕭元寶,白丁家孩子的收拾,不過生得倒是不討人嫌。 “小弟與我去耍吧,小灶房上剛巧做了些八寶甜羮,整好教你也嘗嘗?!?/br> 蕭元寶以為只是見個禮就行,不想還教他一道頑。 他自懂些事起就跟在祁北南身邊,耳濡目染了許多為人處世。 這明家大富戶人家,瞧得起他們這般小門子請他們來家里做客,人家公子哥兒都如此邀他了,他若拒人家的意,倒顯得不知好歹了。 便道:“多謝哥哥美意,我好口福來就能嘗到府上的八寶甜粥?!?/br> 祁北南見蕭元寶應了下來,微有些憂心,雖知曉他已不是幾年前見了生人都怕得走不動道的蕭元寶了。 可還是怕他應付不來這般富戶出身的公子哥兒,他們自來養尊處優,有時候不是有心去譏諷誰,可自來的生長環境就富貴,說的話也大。 若是心思敏感,性子小怯的人聽了,容易多心自艾。 便道:“若是累了就回來,早間為著進城高興,起得又早?!?/br> “噯?!?/br> 蕭元寶乖巧應了一聲,這才起身與明觀鑫出去。 祁北南一直看著人出了門,方收回目光。 明達笑呵呵道:“我便是說小孩兒之間沒有生分的?!?/br> 走在外頭明觀鑫心想蕭元寶倒是個能張口的,不似個啞巴。 他領著人往自住的院兒那頭走,只一路間都還是無話。 直到了明觀鑫的院子門口,他見著蕭元寶盯著院前的牌匾瞅了幾眼。 才開口道:“這是我住的院子?!?/br> 蕭元寶瞧見牌匾上落著三個字,念了出來:“寶珠閣?!?/br> 明觀鑫微訝:“你識得字?” 蕭元寶點點腦袋:“嗯,我哥哥是讀書人,教我認寫過字?!?/br> “那你識得多少字啦?” “千字文已經學寫過了?!?/br> 明觀鑫微呼:“你倒是刻苦耐心,千字文我才讀完。認字寫字可太枯燥了,又還苦,寫個一盞茶的功夫我手就疼。你不覺著疼么?” 蕭元寶老實道:“夏里蚊蟲多,天又熱,心情煩悶靜不下心來寫,冬頭冷又僵手,筆都落不穩?!?/br> “我也覺著乏味得很,不過我哥哥每日都得教我?!?/br> 明觀鑫夏里有冰不受熱,冬頭炭火暖似春,沒太受蕭元寶讀書寫字的那些苦。 可瞧蕭元寶也深有所感讀書乏味,覺著距離拉得近了些。 他放下了兩分偏見,與他話也多了起來:“除卻這些不愛的,那你愛做些甚?” 蕭元寶道:“學菜,做菜;我喜歡干這些?!?/br> 明觀鑫想著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許多小戶上的孩子早早就要為一家子cao持做飯洗衣裳了,不似他們家里頭灶房上做個菜有專門的灶人,切菜有專門的助手,燒火有專門的丫頭。 他便簡單問了句:“你會做甚么菜?” “一些市井家常的我都會,最擅長的是下水菜,我老師便是靠這手菜做起灶人的?!?/br> 蕭元寶想著富貴人家不缺銀子,當是不會吃這般寒磣物,道:“許二公子應當沒如何吃過,都是些不登門面的菜?!?/br> 明觀鑫卻眼睛發亮:“如何沒吃過!我最是愛吃這些。半晌前才喚了人去小街買了張婆攤子上的雜碎?!?/br> 蕭元寶意外:“不想二公子家中殷實,竟不嫌這些吃食?!?/br> “你瞧我這體格子,就當曉得我最是好吃的?!?/br> 明觀鑫覺著遇了能說話的人,歡喜道:“咱家這商戶人家,不似恁些高門官戶,吃用都講求個風雅,喝個茶要用晨間不見光的露來沏,我嘗著味道跟那尋常井水也沒甚差別?!?/br> “他們嫌我甚么都不忌,甚么都張得了嘴;我還嫌他們無事愛瞎折騰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