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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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堂屋穿到灶屋上去,方才開了些窗, 一陣風來便將窗子狠狠的從他手中扯了開,重重拍打在墻面上, 卷得些雜草葉子摔進了屋中。 蕭元寶聽見外頭的風聲嗚嗚嗚的像是悲鳴, 院兒里頭的一只爛簍子,被卷得突突亂跑, 灰蒙蒙的天,甚么都看不真切,怪是嚇人的。 他索性又把窗子拉回來給關上了。 轉頭一瞧,風吹進來的竟是綠油油的新葉,八成是從樹上刮扯下來的。 好大的風!估摸著一會兒得來雨。 晨間下雨涼快些,倒是舒坦。 只是他祈禱著雨勢別太大了成水災。 今年夏月里連著下了好幾回大雨了,不單是雨大,雨落得還久。 他生起了火,從米缸中取了四枚雞卵來搗爛。 摻進些昨兒留的米湯,粘稠的蛋液慢慢就變成了絲瓜花的嫩黃色。 撒點薄鹽,撬一筷子豬油進去,進鍋里蒸著。 做面條要廢些時辰,哥哥起得早,又在讀書,看似不累人,實在費頭腦也十分餓肚子。 他學寫字的時候,分明吃得飽飽的,要是老實用功半個時辰,肚兒就跟被吸干了似的,立想吃些東西填肚子。 更何況于哥哥讀起書寫起字來,認真得就跟入了定一般。 他方才把面和上,就見著祁北南打開灶屋門進來了。 “餓啦?” 蕭元寶睜大了眼睛。 祁北南搓了搓手,走去灶下:“我聽見外頭風號得響,你一人在灶屋里,我過來與你一塊兒?!?/br> 蕭元寶眼睛彎彎:“在自家里,爹爹和你都在,我一點不怕?!?/br> 祁北南笑道:“一會兒打雷你便曉得了?!?/br> 話音剛落,窗子外頭便忽得明亮一瞬,不過須臾,一聲悶雷便砸了下來。 蕭元寶一個哆嗦:“真響雷了?!?/br> 祁北南折斷了些柴火放進灶膛里,他天不亮就起了身,聽見外頭風聲大。 屋里燃著油燈,都沒法子開窗讀書。 不多時,屋頂上似是有書文中的大俠飛檐走壁而過一般,噠噠噠的一陣響動,雨算是落了下來。 祁北南聽著這不小的陣仗,慶幸前些天氣好的日子里方有糧前來幫著他把屋頂給整修了一遍,否則定然漏雨。 “這么大的雨,河溪定然漲水?!?/br> 蕭元寶道:“等雨停了,我與方三哥哥去溪邊瞧瞧,指不準能撿到魚?!?/br> 祁北南聞聲連忙道:“可得當心,要是水急被卷了去,哥哥水性可不好?!?/br> 蕭元寶笑起來:“我要去喊三哥哥,方大哥哥定然也去,他最愛摸魚捉蝦子?!?/br> 祁北南這才沒再說什麼。 吃了早食,天大亮。 屋檐水都拉直了,下頭的水渠被沖刷得格外干凈,青石板都泛起了光。 蕭護吸溜著面條,望著外頭的水簾,道:“今年雨水這般多,只怕臨河村縣遭災?!?/br> 祁北南算了算,開德十九年,確實有些居水縣城受了災害。 朝廷還撥了賑災錢糧,時年他在書院上,先生還以此讓學生做了論。 這兩年天時不利,開德十九年雨洪多,開德二十年又逢旱年。 不過嶺縣這頭還好,雖受些雨旱,但好歹沒成災,不過糧價還是受了些波動。 他們今年買了地,好生種植糧食,后頭不會虧。 午后,雨停了,毒辣的太陽又鉆了出來。 若非是外頭田間溪上水嘩嘩的在流,只當早間沒有這場疾風驟雨呢。 蕭元寶提了個竹編的大簍子,穿了雙草鞋。 拉著祁北南去方家喊了人,幾個少年孩子一同跑去了河邊。 往日里規矩在河道里的溪水,漲起來了一大截,已經漫到了河邊的水田上。 大片大片的漲水蛾子,翅膀沾了水飛不起來,在田坎間撲騰,肥肥的身子引得一群散養著的雞鴨大鵝啄食。 午間兒天熱,都是歇息的時辰。 這朝漲了水,河邊除了他們幾個,還早來了些人。 “柳兒jiejie?!?/br> 蕭元寶遠遠瞧見河邊上踩著水的姑娘,乖巧的喊了人。 這柳兒是白家的姑娘,生得圓臉,杏眸,又白凈,是圪山村上頂好瞧的姑娘。 如今十七八上了,出落得愈發的好。 早幾年莊子上的朱勇賢還前去白家問討過,愿不愿意學些侍候人的功夫,能送她去金陵的主家去伺候小姐。 白家夫婦倆舍不得孩子,沒肯。 時下到了能議親的年紀,喬娘子最是愛上他們家去。 蕭元寶喜好生得好看的,每回見了柳姐兒都要打招呼,還分拿果子與她吃。 他與祁北南說,柳姐兒不僅生得好,身上總還香香的,哥哥以后討媳婦兒,也得討這樣的。 “寶哥兒,你們也來踏水消暑呀?” 白柳兒瞅見他們一來三四個人,很是熱鬧。 蕭元寶將手里的簍子舉高了些:“我們來瞧瞧能不能摸著小魚?!?/br> 白柳兒笑了笑,一眼見著蕭元寶身后跟著的祁北南,身形高大,面孔果真英俊得很。 她都不好意思細瞧人去。 幸得是祁北南一雙星目都落在前頭的蕭元寶身上,不曾發覺她的目光。 早聽聞家里人私下說蕭家有個親戚姓祁,很得里正看中,相貌端正,又還是讀書人。 爹娘一心想與她挑選個好男兒成婚,放眼村子上,獨對這個外鄉人起了些心思。 奈何喬娘子上門,才曉得人家早定了親去,屋里人還好一陣可惜。 想著家里那一茬不足與外人說的心思,她面龐發紅,于是沒如何與他們交談,自低了頭,與一道來的村姐兒踏水。 “有小蝦子,我都瞧見了?!?/br> 蕭元寶蹲在河邊上,眼尖兒的見著雜草葉子上,靜靜的蹲著與他小指頭一般大小的透明蝦子。 他兩指一捻就給捉了起來,連忙塞進了捆在腰間的密編小簍子里。 “多抓些回去炒干,能下湯,做料?!?/br> 祁北南和方三哥兒便也蹲下身與他捉。 褲管子挽得老高的方有糧笑三人道:“這般捉小蝦米得捉多久才能有一捧,且瞧我的!” 只聽撲通一聲,幾朵水花濺在人臉上,方有糧將他的外衫子往菜地里一扔,轉便消失在了河里。 不過片刻,方有糧便扣著一尾鮮魚從河里探出頭來。 三寸長的鯉魚,肚子圓鼓鼓,肥美得很。 蕭元寶趕忙把簍子遞過去。 祁北南笑道:“當真是有一手功夫?!?/br> “以前家里吃不起rou,全憑哥哥下河里撈魚打打牙祭?!?/br> 方三哥兒道:“漲水的時候撈得有多,還能拿去城里換上幾個銅子兒?!?/br> 蕭元寶美滋滋的盤算著要將鮮魚怎么做吃。 早先老師做過一道辣煮魚,啟了壇子撿些去年冬里泡的雪菜和今年春泡的嫰筍起湯,魚入味,湯酸爽。 便是天熱吃起來也爽口。 不過他還未得精髓,煮出來色香有,味差了不少。 做魚鲊的話也不錯,片做薄片,下進蔥姜蒜沫和白酒,燴著黑米粉拌來吃,別有風味。 只是村里人都慣了吃熟食,少有吃得慣生食的。 若是魚兒小尾的話,能裹了粉炸得酥酥脆脆得,油香又好吃。 他想著這么做來吃不錯,既能下酒,孩兒也能吃。 到時候就再熬煮上一大碗軟爛粉沙的綠豆湯來就著,早間下了大雨,夜里會涼爽一些。 太陽落山以后,在院子上納涼吃綠豆湯和炸魚,甭提多美。 幾人正商量著吃法,就聽見“哎呀”一聲驚叫,白柳姐兒咚的一聲跌進了溪中。 溪中央水深又急,身側的姐兒拽都來不及拽住她就沒進了河里。 “柳姐兒!” 村姐兒嚇得一張臉慘白,祁北南幾人連忙想跑去救人,距得還不如那村姐兒近,待著跑過去時人早被水卷了老遠。 正當是不知如何是好時,方有糧眼疾手快幾個猛子扎了過去。 瞧著人被拖起,幾人都長松了口氣。 蕭元寶見白柳姐兒渾身打了個濕,頓下步子轉回去將方有糧丟在莼菜地里的外衫子拿了過來。 白柳姐兒上了岸,好在還未昏迷過去。 不過還是結實的嗆了幾口水,人嚇得嘴唇都失了色。 一雙眸子怔怔的望著河里,失了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