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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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元寶吸著鼻子,小聲道:“哥哥在城里已經給小寶買了包子還有鹵鵝了?!?/br> “哎吆,哥哥買的能跟娘買的一樣嘛?!?/br> 祁北南看著秦氏的一番做派,實在是不愿再維持一點表面和諧。 他冷聲道:“秦娘子就別再為難孩子了?!?/br> 話畢,他徑直上前從王朝哥兒手上將牙粉和刷牙子狠狠抽了回來。 他拿著東西道:“這是塞嘴里漱口的物件兒,已經使過了,秦娘子也要裝聾子做瞎子的爭來給王朝哥兒?” “雖說我們這些粗野人家也不講究,可你這未免也太不講究了些。甚么東西都要,知道的是不嫌棄,不知道的以為是要飯的?!?/br> 秦氏見祁北南不好糊弄,直就那么戳破了和稀泥,且話還說得恁難聽,心中大為不悅。 不過她還是用尚存的理智盡可能的壓著脾氣: “朝哥兒就是沒見過這些物件兒,拿來瞧一眼,你也忒計較了。說什麼爭啊搶的,教得孩子離了心,這是個做哥哥當說的話么?!?/br> “且我許久沒見著寶哥兒了,心疼孩兒,想抱抱他怎到你嘴里頭就是為難了?你這孩子說話怎恁刻???” 祁北南冷笑。 在蕭護那兒已然是知曉秦氏是什麼人了,為此也沒必要繼續裝,不怕讓蕭護瞧了去。 若他再待她恭敬,反倒是顯得他一個明事理的讀書人品行不正了。 他疾言厲色道:“若真是心疼孩子會大過年的丟下孩子回娘家去?要丟下便都丟下,要帶走便都帶走,舍一帶一算心疼的哪個?” “心長得偏就偏了,又何必再做這般賢善姿態來,大老遠趕著回來,也不嫌累得慌吶。且裝也裝得像些才是,得了空功夫去縣里看看那些個唱戲得是怎么演的吧?!?/br> “這般唱來看客不給茶水錢,當心還往臉上潑?!?/br> “你!” 秦氏見祁北南這般跟她說話,直直的瞪大了眼珠子。 來家里時還對自己點頭哈腰的,她離了蕭家這才幾日的功夫,恁小子竟就張狂成這模樣了。 秦氏從娘家受了一窩子的氣回來,才進屋門沒一盞茶功夫咧,又還受恁大點兒的孩子譏,胸口氣得悶痛。 家里受了那股子閑氣,她沒能給孝敬回去,回了蕭家,那獵戶不在,還訓不得這小兔崽子了?! 不斥一番往后只怕這家里要他當家了! “我回娘家因著甚你心頭沒數?” 秦氏立也變了臉,尖牙怒目,斥口罵道: “個打秋風的,還數落起我的不是來了。你爹娘老子沒了,厚著面皮來蕭家蹭著吃蹭著住,究竟誰才是要飯的!還想著在此處撐霸王咧!呸,走錯了地兒!” “這么些日子了還沒收拾東西自滾回你那丘縣去,給人瞧瞧喲,哪個讀了書的人恁不要臉?!?/br> 蕭元寶還是頭次見著秦氏這般兇悍的罵人,以往雖也不善,可到底還裝著張偽善的皮子,小孩子雖怕,卻也沒怕得那般厲害。 這朝著實是教嚇住了,他哇得一聲哭了出來,雖是不太聽得明白兩人爭論什麼,可卻聽得懂秦氏要趕祁北南走。 蕭元寶緊緊攥著祁北南的手,哭著道:“秦娘子不要趕哥哥走?!?/br> “他是你甚么哥哥,朝哥兒才是你哥咧!個蠢鈍的娃,胳膊肘往著外里拐,這家遲早要教你們爹倆霍霍完了去!” 祁北南正欲張口,卻沒等他反嗆出聲,一道沉怒的聲音先行響了起來:“你又拿孩子撒什麼氣!” 蕭護打外頭回家來,還沒進院兒就聽到了家里傳出了大動靜。 自家向來是冷僻,距村里頭人戶扎堆兒的地方上遠,素日里家頭是再清凈不過。 他當是以為有甚么人趁著家中沒有大人在而前來尋事,急著步子跑了回來。 哪知回來就瞅見秦氏滿臉兇相,把一頭的孩兒訓得大哭。 蕭護胸中這些日子團結的氣一股腦兒的都沖在了頭頂上,當即便斥出了聲來。 這扯著包袱扭頭回娘家一去了那么些日子,方一回來就開始作威作福,把孩子嚇成這樣,真當他是死了不成! “蕭叔……” 祁北南看見回來的男人,立轉變了神色,輕喚了一聲。 卻不等他發揮,蕭元寶就松了他的手,連忙朝著蕭護跑去,一張小臉兒淚糊糊的: “秦娘子要趕哥哥走。不要趕哥哥走,爹爹不要趕哥哥走?!?/br> 他哭著重復著這幾句話,哭得傷心,教蕭護的心都揪做了一團,連忙把人抱了起來:“不叫哥哥走,不叫哥哥走?!?/br> 秦氏一時傻了眼,這倆孩子才當去茶樓里唱一出才是。 方才氣得七葷八素的,那般不謹慎就叫罵出來。 這叫蕭護撞見,當真人倒霉起來吃水都塞牙縫。 恁小崽子也是會挑時辰哭,還說那般的話來,怎不說是誰先挑事兒的。 可眼瞅著蕭護動了怒氣,她心里頭便是啞巴吃進了黃連,有苦說不出,也只能先行強忍著把氣給吞回去。 他們娘倆兒自回的娘家,蕭護不曾去接,又自灰溜溜的回來,本就在氣勢上低了一頭。 想蕭護許是還氣著,她回來便說些好話,服個軟。 先前她想著一口氣把祁北南趕走,是有些觸了原先那些日子留下的逆反心,太過急躁了。 日子還長,開了年獵戶去山里的時日多,到時候這個家還不是她一人做主,要把內小子趕走豈不容易得多。 于是她硬壓著收斂了氣焰,好著性兒與蕭護道:“我哪里是要趕孩子走,許是北南對我有甚么誤會,我一急話才說重了些,教寶哥兒以為我要趕北南走了?!?/br> 蕭護又見秦氏溫和起來,直覺著善變。 往日里他覺得賢善的面孔,這朝卻格外的假。 他不再吃那套,十分清醒:“你哪里是說的甚么急話,本就是不滿北南留下跑回娘家去,這朝回來便對著孩子大呼小叫,是得有多怨恨一個沒了爹娘的孩子。既是不滿意他在家里頭,何必還大老遠的回來!” 秦氏教蕭護訓得啞口無言。 今兒是怎的了,她是哪哪兒都遭人嫌了去。 這當兒見蕭護在火頭上,與他對嗆撈不著半點好處來。 昔時在王家旁得沒學會,伏低做小她還不會嘛,且男人都還吃這套。 于是她捂著胸口哭起來:“咱倆夫妻,你說得甚么寒人心的話,這是我還回來不得了,我嫁于你,這里未必就不是我的家了么?!?/br> “我倒是想這里是你的家,可你把這里當是家嘛!” 蕭護冷聲道了一句:“你回來整好是時候,若是你不回,我也要到岳家去,有些話當面問問你?!?/br> 祁北南瞧這苗頭,是要算總賬的時候了,于是上前去把蕭元寶抱了過來。 蕭元寶抽噎著,埋到了祁北南的肩上。 祁北南輕輕拍了拍孩子的后背,識趣的道了一聲:“蕭叔,我先回屋了?!?/br> 秦氏有些不明,看著回屋去的兩個孩子,又想,蕭護說這話是甚么意思。 她心里頭忽的有些七上八下,感覺很不好。 蕭護也大步去了屋里,秦氏心里突突的,在原地頓了頓,還是跟著過去。 站在屋里的王朝哥兒傻愣愣,顯然是以前在王家見識慣了這般鬧架的陣仗,早已跟家常便飯了似的,并不多稀奇。 他只聽進去了蕭元寶說買了包子和鹵鵝。 這些天兒會外祖家里頭,吃得粗簡,還不如在蕭家這頭呢,三天兩頭的都有葷腥打牙祭,他早就饞得慌了。 又大老遠的回來連午飯都還沒得吃,瞧見秦氏要出屋子,連忙道了一聲:“娘,啥時候吃飯啊,我餓了?!?/br> 秦氏恨鐵不成鋼,罵了一句:“缺心眼兒的,你說你去拿他漱口的東西做甚!能當東西吃不成!平白惹這么些事出來,還教你后爹聽著,我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了!” 王朝哥兒受了一通斥,一臉委屈的跑去了一邊上。 秦氏進了主屋里頭,蕭護已然靜默的坐在了凳兒上。 她無端的心慌,軟著話道:“我錯了還不成嘛,你何必那般惱怒,教孩子瞧我笑話?!?/br> 蕭護沉沉的看了秦氏一眼,未接她的話頭,只道:“我自認未曾薄待過你,家里二十五畝田地,賃了二十畝出去。旱地一年八貫賃錢,水田一年可收五六石糧食,都是你管著;我上山一回,賣得山貨哪回不曾給你銀錢?!?/br> “你拿著家里的糧,手中的錢,時時接濟著娘家,我可曾說過一句不是。我不求你旁的,只盼你能夠看顧好孩子,可你究竟是怎么做的?” 秦氏被蕭護一通話說的心頭沒底兒,說不心虛是假的,可這人自來不是個細致的,怎盤說起這些來。 她當即道:“是不是那祁小子教起寶哥兒在背后說我不是了!” 蕭護聽這話,心頭更是氣:“北南跟寶哥兒沒說過你一句不是!你倒是會倒打一耙,一來便想著孩子不對?!?/br> 秦氏一噎,揩著眼睛轉賣弄起可憐來:“那你說我做什麼了,我對寶哥兒甚么樣別人不曉得你還不曉得嘛!” “那回寶哥兒耍水貪涼發起高燒,外頭打著驚雷,落著暴雨,我出去請大夫險些摔進河里。寶哥兒吃了藥高燒遲遲不退,我急得起了一嘴的燎泡,就差也跟著病上一場了?!?/br> “我便是知道這些,才想問問你究竟是為何!” 蕭護見秦氏說起往事,不免加重了語氣,這些日子他翻來覆去的想不明白。 “寶哥兒衣裳短了你不裁做新的,手腳上凍得盡是大瘡你也不管,孩子瞧了大夫說體格虛,讓好生些養!以前那些待孩子的好,你究竟是不是做給我看的戲!” 秦氏試圖尋理由來說,蕭護徑直又說了她帶著王朝哥兒在他面前賣乖,私底下卻讓蕭元寶干活兒的事來。 她驚得說不出話,不知怎的連這樣的小事蕭護如何都給曉得了。 蕭護見她支吾的一瞬,便知事情是真的了,許是沒想到他會知道這些,一時也沒想好應付的借口。 他心頭頓時更不是滋味了些,小寶當真在她手底下受磋磨,他這個做爹的,實在不盡責。 “小寶不是你親生的,你偏心就罷了。那方家,與家里來往了幾十年的鄰戶,何時惹了你,你要暗地里頭挖苦戳人痛處!還誣賴人孩子偷東西!那倆孩子我從小看著長大,以前常有來家里走動,便是銅子兒擺在桌上沒人看著,人也不會動半分?!?/br> “你這已不是偏心,純是品性壞!” 秦氏沒想到自己不在的幾日之間,已然是翻天覆地,蕭護連方家的事兒都曉得了。 她頭暈目眩,險些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去。 “你告訴這些是為了甚!” 秦氏被蕭護一聲怒吼嚇了個結實,淚珠兒一連串下來。 她也不知他究竟知了哪些事兒去。 “常言道救急不救窮,恁方家一個病一弱的,方大郎二十幾的人了連個媳婦都討不著,不是窮是什麼。對咱家好還不是想吸咱家的血,這般窮親戚以前我在王家見得多了,與他們來往著除了倒貼東西進去,還能得個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