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養太子妃 第180節
明婳第一反應是裴璉在與她唱反調,故意為之,“是不是因著我不與你回長安,你就反其道而行,故意說去戰場來氣我?” 若真是這般,幼稚! “在你眼中,孤是這般兒戲之人?” 裴璉一雙狹長鳳眸瞇起,若有所思睇著她。 明婳被他這眼神看得一怔,意識到自己誤解了,有些尷尬地輕咳一聲,偏過臉:“那你為何突然要隨軍出征?你當戰場是什么好地方嗎,若非我爹爹與哥哥是軍人,這是他們的職責所在,我巴不得他們一輩子別去?!?/br> “因著孤是大淵的儲君,將士們拋頭顱灑熱血護衛的是我大淵的疆土與子民,也是孤的江山與百姓?!?/br> 男人的嗓音低沉平穩:“孤與將士們一同出征保自己的家,衛自己的國,有何不妥?” 明婳一時噎住。 再看面前的男人眉眼清正,神態坦然,并非作偽,心下登時有些悻悻,原來是她狹隘了。 “我…我還以為……” 還以為他是為了兒女私情與她置氣,這事鬧的……怪尷尬的。 明婳一張小臉紅白交錯,最后捏緊了手指,深吸口氣看他:“就算如此,但戰場兇險,刀劍無眼,你身份又那樣特殊,實在不應前去冒險?!?/br> 裴璉的目光在她面上慢悠悠掃過,忽的眉梢輕挑:“你這是在擔心孤?” 明婳對上他噙著淺笑的黑眸,心下一跳,很快避開眼:“少自作多情,誰擔心你了。只不過你是隨我們一路來的北庭,而今忽然要去戰場,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們謝家如何與陛下交代?” “此事你不必擔心?!?/br> 裴璉淡聲說著,轉身折回書桌旁,從書冊底下取出一封信函,遞給明婳。 明婳遲疑片刻,還是伸手接過,看了起來。 薄薄一張宣紙上,是熟悉的字體,雋永端正,筆鋒銳利。 內容也是裴璉一貫的風格,言簡意賅,表明此次隨軍出征是他一力所求,若有傷亡,與肅王府及北庭軍無關,請皇帝理智應對,萬勿遷怒。 “一式三份,皆為孤親筆手書,一封寄往長安,一封交于你父親,另一封……” 裴璉看向她:“交予你?!?/br> 明婳的目光還停留在信紙上那句“若不幸殞身”,聽到他說有一封留給她,微詫抬眼:“為何……留給我?” 裴璉道:“你是孤的妻子,總得對你有個交代?!?/br> 他說得理所當然,明婳神色卻是一滯,握著薄薄信紙的手也好似有千鈞重。 本來還想反駁“都和離了,我才不是你妻子”,話到嘴邊,又覺得此時再說這些,未免太幼稚。 良久,嫣色唇瓣翕動兩下,明婳看著身前的男人:“你真的決定了?” 裴璉:“是?!?/br> 明婳:“你就不害怕?” “怕?” 裴璉皺眉失笑:“孤此生便沒有畏懼之事……” 話未說完,似是想到什么,他改口:“有件事,的確會怕?!?/br> 明婳疑惑,下一刻便見他看了過來:“孤怕謝明婳心里沒有孤?;蚴枪掠袀€三長兩短,謝明婳過個幾年便將孤忘了,另覓新歡?!?/br> 明婳稍怔,而后瞪圓了眼睛,沒好氣道:“我與你說正經事!” “這就是正經事?!?/br> 裴璉斂起笑,目光清明:“孤存世二十年,再棘手的麻煩與坎坷也都趟了過來,唯有與你的姻緣一事,犯下大錯,困頓茫然,至今得不到一個解脫?!?/br> “先前孤自欺欺人,想著逃避,后來才明白,心病既已存,若不得心藥,只會成為痼疾,反反復復,不得善終?!?/br> “可惜至今還不能叫你軟下心腸,愿意醫孤?!?/br> 裴璉扯了下嘴角,卻不氣餒:“無妨,若孤能從戰場平安歸來,再繼續追你。老話常說烈女怕纏郎,日久天長,總能叫你看到孤的心意?!?/br> 明婳見他仍不肯放手,心間也涌起一陣復雜難言的滋味,兩彎黛眉蹙起:“你這又是何必?明明之前也不這樣的?!?/br> 裴璉:“這話得問你了?!?/br> 明婳:“???” “明明是你先撩孤,把孤變成了這樣,現下說不要就不要?!?/br> 裴璉負手,微微俯身:“謝明婳,你說你這算不算無情無義,始亂終棄?” “我無情無義,始亂終棄?” 明婳睜大了雙眼,看著男人靠近,她的腰也朝后彎了些,雙頰漲得通紅:“胡說八道,明明是你自己不懂珍惜,叫我傷了心,現下還倒打一耙,我看你就和那東突厥人一樣無恥,賊喊捉賊!” 話落,屋內靜了一靜。 明婳看著男人瞧不出情緒的臉,眸光輕閃,她是不是罵得太臟了點? 呃,好像是有點。 罵無恥就夠了,怎么還罵他突厥人。 “反正…反正你要去戰場就去吧……” 明婳推開他,咬唇道:“只要你不訛上我家就行?!?/br> 她轉身便要走,裴璉卻拽住她的手。 明婳腳步一頓,蹙眉回頭:“又做什么?” “孤生死自負,不會牽連你家?!?/br> 稍頓,他深深望著她:“便是孤真有個三長兩短,那也是為了大淵江山、為了心中的抱負,與你我私情無關,你不必因此多思多慮,憂愁自責?!?/br> 明婳一頓,那種難言的復雜情緒又如潮水般涌了上來。 “我才不會多思多慮,憂愁自責……” 她目光閃動,嗓音卻是越來越?。骸芭嶙佑?,你少自作多情?!?/br> 男人眸光似是星芒墜落般,黯了下,清雋臉龐又很快牽起一抹淡笑:“好,是孤自作多情了?!?/br> 他松開了她的手:“時辰不早了,你回吧?!?/br> 明婳咬著唇,不再看他,轉身離開房間。 行至屋外,天色昏冥,風雪凜冽。 接過采月遞來的油紙傘時,明婳看了眼左邊手腕,上面好似還殘留著男人掌心的熾熱溫度。 那溫度透過肌膚傳遞到血液,又順著血管涌遍全身,流向心臟,澀澀地,悶悶地,是一種全然陌生又煎熬難受的情愫。 一直回到并蒂院,她仍被這種情緒緊緊裹纏著。 明娓原本翹著腿躺在榻上吃冰糖燕窩,見明婳一副悶悶不樂、魂不守舍的模樣,撐著半只胳膊坐起:“怎么,勸不動?” 明婳走到榻邊坐下,長長地嘆了口氣。 明娓:“別光嘆氣啊,你們怎么說的?!?/br> 在明娓面前,明婳也不必憋著情緒,便一股腦的都說了,連著裴璉給她的那封陳情書也拿了出來。 明娓看罷那封信,也斂了嬉笑,沉默下來。 明婳拿胳膊肘撞她一下:“怎么不說話?” 明娓深深嘆了口氣,而后抬起眼:“他雖不是個好夫君,卻是個不錯的儲君?!?/br> 明婳聞言,也安靜下來。 半晌,才點頭:“是,所以我勸不動他?!?/br> 因著裴璉方才所說的那些,并非假話—— 明婳至今還記得清楚,她第一次進入裴璉寢殿時,那懸在墻上的巨幅疆域圖。 征伐戎狄與突厥,一直是他心之所向。 他遲早是要上戰場的,不是今年,也會是將來的某一年。 金麟豈非池中物,裴子玉從不是拘泥于長安一隅,安樂守成之君,他從來要做個政績彪炳、名垂青史的賢明圣君。 這些明婳早就知道的。 卻又在戰事即將來臨前,生出一種難以接受的鈍悶。 “你這是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br> 明娓看出meimei的患得患失,道:“其實你心里,還放不下他吧?!?/br> 放不下? “才沒有,我只是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且他是太子,陛下和皇后娘娘、太后娘娘他們都對我很好,若他有個不妥,他們定然也很傷心,朝廷也要亂了……對,我只是擔心這個罷了?!?/br> 明婳自說自話地點點頭,又看向明娓:“爹爹和哥哥每次上戰場,我們不也很擔心嗎?我對裴璉也是這種擔心,并非男女之情的那種擔心?!?/br> 明娓看破不說破,畢竟感情這事如人飲水,若非自己參透,旁人磨破嘴皮子也沒用。 她只道:“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br> 明婳不樂意聽這話,翻身去捂明娓的嘴:“呸呸呸,不許說不吉利的話?!?/br> 明娓無奈笑道:“好好好,不說不說,改明兒去萬佛寺祈福,香油錢我出行了吧!” - 大年初二,肅王看罷裴璉的陳情書,見他心意已決,又存著一腔報國熱血,終是答應帶這位年輕太子去戰場歷練一番。 為求穩妥,當日夜里他親筆手書一封密函,命人快馬加鞭送去長安。 哪怕他只打算讓裴璉在營帳里管理后勤,并不讓其上前線廝殺,但戰場上刀劍無眼、瞬息萬變,裴璉作為皇帝獨子,身份何其貴重,還是得正式與皇帝打個報告,提前交個底。 做完這些,大年初八軍營恢復訓練,肅王便也將裴璉帶上,叫他提前熟悉北庭軍的情況。 反正這江山都是裴氏的,裴璉又是故友之子,且曾經還是謝家的女婿—— 一個女婿半個兒,肅王教裴璉時,也是半點不藏私,平日里怎樣教謝明霽,如今便怎樣教裴璉。 裴璉看在眼里,記在心里,也漸漸明白為何父皇那般信任謝氏與肅王。 因著肅王的確人品貴重,未曾辜負父皇與裴氏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