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養太子妃 第174節
不知不覺,他又一次放下戒備,由著她靠近他,進了他的心。 “若那個人是你,孤便不再畏懼?!?/br> 裴璉握緊那只放在胸口的手,低頭盯著明婳的眼睛,濃黑鳳眸里是卸下防備、全然袒露的赤誠:“謝明婳,孤……我的心,已經在你手中了?!?/br> “求你,別拋棄它?!?/br> 第093章 【93】 【93】 像是夜霧朦朧的河面, 舟楫蕩開一陣陣滉漾的波痕,明婳的心搖曳著。 綿軟的,酸澀的, 更多是恍惚。 那牢牢貼著胸膛的掌心之下, 是男人鮮活跳動的心臟, 哪怕隔著冬日襖袍,她依舊能夠感受到那強而有力的律動。 這一刻,她不再懷疑他的真心, 也不再質疑他這些話。 因著她很清楚,高傲如裴子玉, 不會拿那段被遺棄的往事來博取同情。 至此, 一個真正的, 會渴望愛意,也會害怕被拋棄的, 并非那般無所不能的裴子玉, 完完全全展現在她的面前。 明婳的心沒來由地慌得厲害,那撲通撲通失序跳動的節奏,絲毫不遜于面前等待答案的男人。 四目相對間, 周遭的一切好似都被凍住,唯剩下彼此那一聲蓋過一聲的心跳。 裴璉望著她的眼睛, 喉頭微滾, 本能地想要靠近, 吻她。 明婳自也看到他眼中那仿佛能溺死靈魂的溫柔, 心搖曳地越發厲害, 像是急促震顫的蜻蜓羽翅, 又像一根懸崖搖晃的繩索—— 在男人的氣息即將貼近時,她猛地抽回了她的手。 “不行?!?/br> 她的嗓音因極度緊張而發啞, 長睫也遽然扇動著,低著頭,喃喃道:“我不行,我做不到……我……” 混沌的思緒和失律的心跳讓她磕磕絆絆,連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自然也沒看到面前的男人陡然失了血色的臉龐。 片刻,又好似良久,裴璉啞聲開了口:“為何?” “……” “為何不行?又為何做不到?” “還是說,你依舊不愿原諒孤?若是這樣,那也無妨,孤會繼續贖罪,直到你愿意原諒孤的那日?!?/br> “不是……” 明婳搖了搖頭:“不是因為這個?!?/br> 感受到那緊緊落在身上的目光,她深吸一口氣,抬起臉,“真論起來,你如今已不欠我什么了?!?/br> 她的確因他的自負輕狂陷入險境,他卻也為此身負重傷險些喪命。 她為嫁他,千里迢迢背井離鄉遠去長安,他為追她,也千里迢迢背井離鄉來了北庭。 至于成婚后他對她的冷淡輕慢,這大半年里,她以怨報怨,也算還了回去。 甚至于在皇宮那幾月,皇家人對她溫聲細語、重禮相待,而他剛到北庭就被打得傷痕累累,臥床三日。 明婳將他欠她的,一樁樁一件件從心里拎出來,又一樁樁一件件地對應抵消。 “裴子玉,你不欠我了,我也不怨你了?!?/br> 明婳仰著臉,烏眸澄澈:“這次是真的不怨了,若我說假話,就叫我……叫我再畫不出好畫!” 裴璉目光凝重,定定看她:“若真的不怨,那為何……不肯要孤?!?/br> 明婳一怔。 見慣了裴子玉高高在上、無所不能的模樣,如今見著他這副低聲下氣的脆弱神色,她還有些不大適應,心里也無端升起一種欺負人的愧意。 “我不是不要你,我是……”明婳本想解釋,話到嘴邊一琢磨,可不就是不要他了。 不不不,差點被他帶偏了! 明婳閉了閉眼,捋清自個兒的思路,方才重新看向他:“現下不是你的問題了,而是我?!?/br> “你雖對情愛一事不再畏懼,我卻怕了?!?/br> 明婳捻著裙上的絲絳,瓷白臉龐擠出一抹自嘲笑意:“我覺著你從前說的那些話很有道理,只要不去愛,就不會失落難過,更不會被辜負傷害。而且人活著,也不是只有情愛,還可以做其他有意義的事,像我,可以爭取畫出傳世佳作,拿出錢財廣開善堂,救濟貧弱。而你呢,我相信你這般勤勉進取,也定能成為一個平定天下的賢德明君?!?/br> “像現下這般不就挺好的嗎,你有你的抱負與事業,我也有我的愛好與追求??赡茉蹅儌z的夫妻緣分就到這了,若你不介意的話,或許我們可以做朋友?” 裴璉聞言,面色青了又黑,黑了又青,最后聽她說要做朋友,一顆心如灌酸水,沉甸甸地直往下墜。 “孤只會與你做夫妻?!?/br> 他睇著她,眸光灼灼,好似要將她的臉都灼出兩個窟窿似的:“你去歲不還說,最大的愿望便是覓得一如意郎君,一生一世一雙人?” “去歲是去歲,今年是今年,人總是會長大的?!?/br> 明婳還是有些抵不住他那凌冽的目光,偏過臉道:“再說了,你去歲不也說對情愛無意,一心政事么?!?/br> 裴璉:“……” 剛要開口,又聽她道:“從前我jiejie揪著我的耳朵教訓我,我死活都聽不進去。而今卻是了悟,她說得很對,這俗世間的夫妻,大多是搭伙過日子,得過且過,哪有那么多情情愛愛。便是有那幾分真心,也架不住人心易變,日子一長,就如那月下影,風中塵,終究逃不過一個同床異夢……一生一世一雙人,這七個字說起來簡單,但真想得到,簡直得有大浪淘金般的運氣?!?/br> 明婳不覺得她有那么好的運氣,哪怕裴璉方才的話很是動聽,叫她險些沉溺,但想到祥云閣里遇上的趙敬宇,忽又覺得“人心易變”,實在太難把握。 “無心情愛挺好的?!?/br> 明婳點著頭,一臉肯定:“裴子玉,沒準當朋友,比當夫妻還要長久呢?” 裴璉見她這副斬斷塵緣、清心寡欲的模樣,胸臆間好似堵著沉沉巨石般,既可笑,又可氣—— 偏偏他又無法怪她,因著這份可笑可氣,皆是他一手造成,自作自受。 去歲的他,便是今日的她,木頭一塊,油鹽不進。 而去歲的她,恰如今日的他,心心念念,只想得到她的愛。 因果輪回,現世報應。 裴璉倏地笑了。 “你…你笑什么?”明婳被他這突然的笑嚇了一跳。 面前的男人沒說話,只依舊垂著眼,啞聲低笑,斷斷續續。 只笑了一會兒,他擰眉抬起手,用力地壓在了心口,高大的身軀也似是不堪某種疼痛般,佝僂著躬下。 明婳見狀,愈發驚駭:“你怎么了?別嚇我?!?/br> 難道是被父親打出了內傷? 這猜測叫她心中發緊,忙去扶他:“不去城西了,先去醫館……” 剛要喊車夫改道,纖細手腕便被攥?。骸安槐??!?/br> 明婳微怔,低頭便見男人那張失了血色的臉龐轉了過來,那雙黑黢黢的鳳眸里是掩不住的沉黯:“心病,醫館治不了?!?/br> 稍頓,嘴角又掀起一絲苦澀弧度:“你怎么從來都沒告訴過孤,心痛起來,竟是這般難受?!?/br> 就像有只無形的手牢牢攥著心臟,越收越緊,擠壓出每一絲空氣,絞干每一滴血液,使得每一次心跳都帶著尖銳的刺痛,就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偏偏那逼近窒息的痛意仿佛沒有頂點,每當他以為足夠痛苦,應當停了,那酸澀的痛意又如冰冷海浪般襲來,一陣又一陣,無窮無盡。 他宛若掙扎在苦海的旅人,飄來蕩去,卻始終尋不到一個解脫的彼岸。 “從前,孤也讓你這么難受過?”裴璉啞聲問她。 明婳迎著他晦澀的目光,默了片刻,道:“大部分時候算是委屈,還不到心痛的地步?!?/br> 稍頓,似是想到什么,她垂下眼睫,“真正覺著心痛,大抵是那回被刺客要挾,你對我說那些話的時候吧?!?/br> 那一夜的悲痛絕望,現下想起,心口還有些悶堵。 明婳強壓下心底那冒出的酸楚,深深地吸了口氣,掀眸看著他:“裴子玉,你那時真的混蛋?!?/br> 裴璉從她漆黑的瞳仁深處里,仿佛看到那日夜里哭到淚如雨下、嚷嚷著看錯他的小娘子。 是啊,哪怕只是權宜之計,那字字句句,的確皆是誅心之言。 意識到這點,才將緩解的那陣痛意再次攫住了他的心,那肆意泛濫的痛意很復雜,復雜到他可以同時處理好些棘手繁瑣的政事,卻說不出這泛濫痛意中的有多少情緒。 總之,錐心蝕骨,痛不欲生。 明婳自也看出他愈發蒼白的臉色,抿了抿唇,到底怕他自個兒把自己氣死在馬車上,寬慰道:“你先別想這些事了,我很難過的時候,就會尋些別的事來轉移注意力,不然越想越難過……” 正想著給他支兩個招,比如去逛逛鋪子買買東西之類,馬車外傳來一陣噠噠靠近的馬蹄聲,馬車也漸漸停下。 不等明婳開口,便聽車廂外傳來一道熟悉的清靈嗓音:“萬老爹,你這是載的誰,要往哪里去???” “大娘子,您可算回來了,老奴問娘子的安!” 簾外響起車夫萬老爹笑吟吟的應答:“可巧了不是,車里坐的是咱家表姑娘和她郎婿,正要往城西去呢?!?/br> “表姑娘?我家哪位表姑娘?” “jiejie!” 明婳這會兒哪還顧得上男人的心痛不痛,難掩激動地推開車窗,探出半個烏發茂密的小腦袋:“是我??!我回來了!” 臘月積雪的街邊,一身樸素胡商打扮的明娓坐在馬背上,瞪大了雙眼:“你、你……!” 她難以置信般抬手揉了揉眼睛:“我嘞個乖乖,我不是雪盲了吧?” “是我,真的是我!” 剛回北庭那日夜里,明婳就聽父親說已經派人去尋jiejie了,沒想到這般湊巧,竟在街上遇上了! 自去年八月分開,如今也有一年多,現下看著這一身風塵仆仆男子裝扮的明娓,明婳眼眶不禁潮熱:“jiejie,你怎么黑成這樣了?” 明娓這時也反應過來,自家馬車里坐著的小娘子當真就是她遠嫁長安的meimei—— 可她不是應該在皇宮么,怎么會出現在這? 無數個疑惑涌上心頭,但又很快被這重逢的喜悅給壓下,明娓笑著一擊掌,“真的是你!” 她一邊翻身下馬,將韁繩往隨行的侍從手上丟去,邊笑容燦爛地往馬車上爬:“我這成日在外頭曬著,不黑才是有鬼呢,再說了,黑點好,黑點顯得兇惡,臉白了在外頭談生意要被人壓——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