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養太子妃 第149節
她沒說,只往永熙帝臉上瞥了眼。 就怕隨了他父皇。 嘴硬心黑放不下。 第079章 【79】 【79】 之后幾日, 后宮一片風平浪靜,前朝卻因太子密訪河北道之事而掀起一場反貪巨浪。 永熙帝當朝震怒,連下三道圣旨, 派欽差帶兵拿人—— 重犯斬立決, 剝皮實草, 株連九族。 中犯斬立決,剝皮實草,株連三族。 輕犯斬立決, 抄沒家產,男為奴, 女為婢, 流放嶺南。 此等殺戮, 震動朝野。 有官員進諫,此等懲處過于殘暴。 永熙帝道, “你是官, 這些蠹蟲也是官,物傷其類,方覺殘暴。你去問問河北道的百姓, 看他們是拍手叫好,還是罵朕暴君, 太過殘忍?!?/br> 一番話說得那官員戰戰兢兢, 跪地請罪。 換做平常, 永熙帝訓斥過后也就罷了, 只不知這位多年仁厚的皇帝陛下是被這貪腐案刺激得太過, 還是近日心緒不佳, 再看那伏地請罪的官員,心頭愈發燥郁, 大手一揮:“你這般同情貪官,那你便陪他們一道去嶺南罷?!?/br>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 直到被金吾衛拖出殿外,殿中好似還盤桓著那官員凄厲的慘叫聲。 一時間,其余官員戰戰兢兢,躬身垂首,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散朝罷,皇帝于紫宸殿與太子及幾名重臣,商議東突厥異動及德州妻妾殺夫案。 前者裴璉并未表態,只聽皇帝與丞相、鎮國公等人商議,畢竟在軍事方面,他只有紙上談兵的理論,不敢在這些尸山血海里走出的老將們跟前班門弄斧。 至于德州妻妾殺夫案,臣工們也分作兩派。 一派贊成維持原判,覺著那張忠雖德行有虧,然妻殺夫、奴殺主,乃悖亂人倫的大罪,若不判重刑,便是亂了綱常倫理,貽害無窮。 一派則覺著張忠身為官員,卻背信棄義、寵妾滅妻,落得今日下場也是咎由自取,白氏等人皆是逼于無奈才痛下殺手,應當從輕發落,以示朝廷仁政,安撫民心。 這兩派里,前者占多,畢竟都是上了年紀、威嚴深重的氏族家長,更注重綱常秩序,至于那幾個女子的性命—— 有一位老臣甚至責備白氏識人不明,當年其父勸其和離,她不聽父命,而今落得如此下場,也是她自找的,不值得同情。 永熙帝端坐上座,聽得兩派吵得不可開交,腦仁都嗡嗡發疼。 再看太子一言不發地站在一旁,更是窩火。 若他沒記錯,這案子便是這豎子“慫恿”地方上報自刑部,一天天地凈給他找事,他自個兒倒好,一副事不關己置身事外的模樣—— 與謝氏和離如此,這樁案子也如此,委實可恨。 永熙帝沉了臉,道:“太子,你有何想法?” 皇帝點了名,臣子們立馬噤聲,齊刷刷看向一襲朱袍的太子殿下。 裴璉一抬眼,自也感受到來自皇帝的不滿。 略作思忖,他緩步上前,俯身叉手:“諸位大人說的都有理,然以兒臣愚見,此案應當酌情發落?!?/br> 支持原判的老大人們聽到這話,眉頭皺起,剛要開口,又聽那沉金冷玉般的嗓音道:“方才陛下連下三道殺令,道道殺戮深重,恐天下百姓與后世君子覺著陛下殘暴無情,正好借德州這樁妻妾殺夫案緩一緩,以示朝廷仁德之心?!?/br> “剛柔并濟,法德并施,方為治國平天下的長久之道?!?/br> 話落,殿中靜了一靜。 眾人未曾想到太子竟將兩樁案子放在一道說。 不過他這話,的確也在理。 永熙帝也沒想到裴璉會說出這番話,鳳眸輕瞇,他睇著下首那風姿卓然的朱袍兒郎,心底那份燥郁也稍稍淡了些。 這豎子雖在感情之上無可救藥,但從江山繼承人的角度來看,的確日益長進。 長指轉了轉青白玉扳指,永熙帝肅著臉:“就照太子說的辦吧?!?/br> 皇帝發了話,且皇帝的臉色很不好,臣工們便是再有異議,也不敢在這時撞霉頭,忙不迭應下:“是?!?/br> 一炷香后,議政結束,臣工們退下。 裴璉也要退,被永熙帝叫住。 御書房里屏退了旁人,永熙帝居高臨下看著殿中的兒郎,道:“聽說這幾日你昃食宵衣,每日除了吃飯睡覺便一頭扎進案牘里,福慶勸也勸不住。朕又不是不在了,你何至于這般勤勉,連身子也不顧?” 皇帝語氣輕飄飄,裴璉卻是皺眉正色,掀袍跪下:“兒臣不敢?!?/br> 永熙帝卻并未像往常那般叫他起來,只道:“抬起頭,看著朕?!?/br> 裴璉心頭一凜,聽命抬首,看向上座不怒自威的成熟帝王。 若說年輕兒郎是蓄勢待發、矯健活力的雄獅,那上座的君主便是霸氣凜然、不容小覷的獅王。 對這位君父,裴璉敬之、愛之,亦畏之。 那是父親對兒子的天然壓制,千百年里刻在血脈里的東西。 永熙帝凝視著下首那張年輕俊美的臉,這是他與皇后的孩子,也是他最器重的長子。 從前他對這兒子滿意無比,簡直挑不出半點不好,只如今,他實在不知這小子腦袋里在想什么。 “太子妃午后便要隨肅王妃離宮了?!?/br> 永熙帝掃過裴璉眼下那薄薄烏青,不疾不徐道:“你現下去攔,還來得及?!?/br> 裴璉眉心輕動,垂下眼,語氣沒有任何起伏:“既已決意好聚好散,為何要攔?!?/br> 永熙帝擰眉:“你就真的吃了秤砣鐵了心,不打算再追了?” 裴璉抿唇不語。 永熙帝恨鐵不成鋼,撐桌道:“好、好,待你日后想起錯失所愛,悔不當初之時,可別怪朕沒提醒你?!?/br> 錯失所愛。 裴璉黑眸稍黯,少傾,他看向永熙帝:“父皇可曾后悔……過去做的那些事?” 永熙帝不防他這么一問,語塞半晌,本想說長輩之事豈是你能置喙,話到嘴邊,他睇著長子認真詢問的臉龐,道:“悔過?!?/br> “卻不是悔恨奪回你母親,而是悔恨用錯了法子?!?/br> “無論再來幾回,朕都會想盡辦法將你母親留在身邊,騙也好,哄也罷,總歸只要朕活著一日,便與她糾纏一輩子?!?/br> 愛也好,恨也好,唯獨不能忘。 雖只是寥寥幾句,裴璉也能感受到父皇對母后的那份偏執。 這么多年了,依舊沒變過。 而他,并非沒想過將明婳強留在身邊,只想了又想,還是作罷。 “兒臣少時便發愿,安邦治國,流芳百世,從未想過風月情愛?!?/br> 謝明婳是個變數。 是他循規蹈矩的人生里,最失控的變數。 那種失控感,太過糟糕。 裴璉試圖放下,試圖將一切回到正軌,回到他熟悉的、有條不紊的節奏里。 他相信,時間會沖淡一切。 永熙帝看著眼前目光堅定、無悲無喜的長子,心下很是無奈,他與皇后怎么就養出個這么軸的孩子。 “罷了,兒大不由爺,朕該說的也都說了,之后要如何做,便看你自己了?!?/br> 永熙帝說著,又掃過裴璉微陷的眼窩,沉沉嘆口氣:“勤政是好事,但也注意著身子?!?/br> 裴璉稱是,見皇帝再無其他吩咐,他才躬身退下。 “劉進忠,你說他這是真放下了,還是在自欺欺人呢?”永熙帝輕敲長案,問著身旁的太監總管。 劉進忠也不敢背后妄議太子,訕訕笑道:“奴才一個無根之人,哪知這些男女風月之事?!?/br> 話落,便見永熙帝飛來的一個冷眼,劉進忠嗆了下,忙道:“不過奴才聽說,太子疲于案牘時,常常對著書房里一副墨荷圖出神?!?/br> “墨荷圖?” “是,據說是太子妃送的?!?/br> “……嘖?!?/br> 永熙帝道:“沒出息?!?/br> 從前他想皇后了,想盡辦法都要將人弄到面前。怎的到了長子這,那謝家小女明明就在東宮,他寧愿對著一副畫發呆,都不親自見一面? “也不知道跟誰學的,該放下身段時不放下身段?!?/br> 這要不是他的親兒子,他都要撫掌啐一句,活該新婦不要他。 可那終究是他的親兒子,這婚事又是他一手撮合的,若真的這般無疾而終,他下輩子都要在皇后面前抬不起頭了。 沉吟良久,永熙帝朝劉進忠招了下手:“你過來?!?/br> - 四月下旬的空氣里已經有了夏日的熱意。 明婳與肅王妃在皇后宮里用過一頓午膳后,便與皇后磕了三個頭,告別。 皇后親自扶著明婳起身,眼底似有千言萬語,到最后也只拍了拍明婳的手背,扯出一抹淺笑:“好孩子,往后好好的?!?/br> 明婳對皇后也有滿腹不舍,紅著眼眶,重重點頭,又道:“娘娘也多加保重?!?/br> 與皇后告別后,明婳與肅王妃到了慈寧宮,卻并未進去,只遠遠地磕了三個頭。 許太后年紀大了,又最是重視裴璉,若是叫她知道孫子孫媳成婚一載便要和離,定然愁到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