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養太子妃 第88節
她今日能有這樣一番憂民之論,裴璉已覺欣慰。 至于親身涉足那等艱苦之地…… “你想去便去,只身邊多帶些侍衛,畢竟倉廩實而知禮節,免得被人冒犯沖撞?!?/br> 明婳自也知道這個道理,忙不迭點頭:“好?!?/br> 又撐起半邊身子,一雙烏眸亮晶晶地看向裴璉。 裴璉蹙眉:“作何這般看孤?” 明婳嘿嘿一笑:“我以為殿下不會讓我去呢,沒想到你今日竟這般好說話?!?/br> 裴璉:“孤在你心里,很難說話?” 明婳想了想,點頭:“嗯!” 裴璉:“………” 薄唇輕扯,他也懶得解釋,抬手摁著她的腦袋:“睡覺?!?/br> 她被按在那溫熱的懷中,順勢環住他的腰身:“但現下的你沒從前那么討厭了?!?/br> 話音未落,腰間便被掐了下。 明婳吃痛驚呼:“干嘛掐我!” 男人清冷的嗓音在頭頂響起:“敢說太子討厭,狂妄無禮,該罰?!?/br> 小心眼! 明婳推開男人搭在腰間的手,哼哼道:“那你松開,我睡覺了?!?/br> 她推,他抱,她再推,他拍了下她的臀。 “你你你……!”明婳難以置信。 “好了?!?/br> 裴璉抬腿壓住她,磁沉嗓音透著一絲淡淡倦懶:“明日孤還得早起,不能鬧了?!?/br> 明婳心下嘟噥,誰和他鬧了,分明就是他忽然耍無賴,又捏她腰,又打她屁股,簡直就是個登徒子嘛! 但她今日出門一趟,又費神思考了一個晚上,如今倒在裴璉寬闊結實的胸膛里,沒一會兒也放松思緒,沉沉睡了過去。 裴璉聽到懷中之人清淺的呼吸,方才放松了攬著她的手。 再看那張恬靜柔和的睡顏,薄薄嘴角也不覺微翹。 翌日清晨,裴璉出門時,明婳還在熟睡。 他在床邊坐了一陣,抬手將她臉上黏著的發絲撥去耳側,又替她將被子掖好。 夏日她貪涼踢被子倒也罷了,如今已入了冬,若再踢被子受寒,在外頭有個頭疼腦熱也不方便。 做好這些,這才放下帳子,出了門。 想到她今日打算去那個柳花胡同,他又特地叮囑了天璣天璇一番,另多留了兩名侍衛。 待裴璉離去,天璣與天璇道:“主子很在意夫人呢?!?/br> 天璇點頭:“是?!?/br> 天璣知道天璇比她還悶,也不往心里去,只往那闔著的房門看了眼,低聲道:“夫人這樣的,我若是男子,我也喜歡?!?/br> 畢竟誰能拒絕這樣溫柔心善又和氣的漂亮娘子呢。 因著得了裴璉的肯定,明婳一覺醒來,稍作梳洗,就帶人前往柳花胡同。 她還記著小泥巴說的“鄭婆婆”病重了,索性將戴太醫也一起帶上。 乍一看到那條破破爛爛又散發著腐爛腥臭的胡同,戴太醫忍不住掩了鼻,難以置信地看向太子妃:“夫人,您當真要往這里面去?” 明婳點頭:“怎么了?” 戴太醫面色悻悻:“沒、沒什么?!?/br> 還真是難為她竟然能尋到這么一個犄角旮旯之地。 戴太醫從隨身行囊里取出幾條素色巾帕,分別遞給明婳和天璣天璇:“這些帕子用藥草熏過,捂在鼻間,可以驅瘴避瘟?!?/br> 明婳知道戴太醫是好意,接過系在了間,再看那條充滿未知的巷子,她握緊了拳頭。 “進去吧!” 沒什么好怕的,一條住著苦命人的貧窮巷子罷了,又不是什么充滿毒蛇猛獸的深潭沼澤。 兩名帶刀侍衛在前開路,天璣天璇一左一右護著明婳,戴太醫和他的藥童緊跟其后。 一行人沉默地走進那條深巷,于明婳而言,眼前所見所聞,大抵就和書里說的地獄一般可怕—— 明明方才在外面,秋陽高照,萬物明媚。 可這條巷子里,昏暗潮濕、蟲鼠亂竄、腐臭難當,甚至連太陽都不曾給予一絲偏愛,照不見一點光。 兩旁是岌岌可危的破爛瓦房,目之所及的大都是老弱婦孺,一個個皆瘦骨嶙峋、衣衫襤褸,女人和老人們宛若行尸走rou,每個人的眼睛都如一潭枯槁的死水。小孩子們雖還有幾分活氣,但那一雙雙眼睛看人時,早已沒了這個年紀該有的明媚天真。 他們如昨日的小泥巴一般,好奇地看來,眼睛里怯懦、恐懼、小心翼翼,又帶著幾分卑微的討好。 明婳沒想到這樣一座還算富饒熱鬧的縣城里,竟還有這樣一個地方、這樣一群百姓。 心頭的恐懼隨著親眼目睹而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悲憤與難過。 才走過兩處屋舍,冒出個豆芽菜般的男童,警惕地看著他們:“你們是誰?來我們這做什么?” 他一問,巷子里其他人也都直勾勾投來視線,等著回答。 明婳悄悄捏緊了掌心,道:“你們別怕,我們不是壞人。我認識董老爺子和小泥巴,他們……他們在這嗎?” 那小豆芽菜聽到她這話,微微詫異,忽然想到什么,道:“你是小泥巴jiejie說的仙女嗎?” 明婳錯愕:“什么?” 小豆芽菜:“小泥巴jiejie說,她和她阿爺昨日遇到個仙女,給她糕餅吃,還幫她趕跑了壞人?!?/br> 對于他們這些人,上位者隨手施予的一點善意,便足夠叫他們歡喜多日,記上多年。 明婳不知她在小泥巴的心里已成了仙子般的存在,但聽小豆芽菜這般說,她便順著應下:“她提的應當是我。她現下在嗎?” 小豆芽菜道:“她和董阿爺出去賣唱了,仙女夫人,你要尋她嗎?我去替你尋?!?/br> 明婳想了想,搖頭:“她既在外忙,便不打擾她。我今日來,是聽說你們有位鄭婆婆病了,我帶了大夫,或可替她瞧瞧?!?/br> 小豆芽菜驚呼:“真的嗎!那你快隨我來,鄭婆婆病的可嚴重了,外頭的大夫嫌我們這里晦氣,都不肯過來呢!” 這話一出,原本拿巾帕捂著鼻子的戴太醫面色微僵,一時間心底也怪不是滋味。 明婳也看到戴太醫那略顯窘迫的表情,并未多言,只輕聲道:“戴大夫醫者仁心,待會兒就勞煩你了?!?/br> 戴太醫愈發汗顏,忙躬身:“夫人這是哪里的話,折煞……老夫了?!?/br> 說話間,在小豆芽菜的帶領下,一行人到了鄭婆婆家。 鄭婆婆是個孤寡老婦,頭發雪白,倒在一張臟兮兮的床板上,屋子里沒點燭火,一聽到人來的動靜,屋內的老鼠們吱吱呀呀四處亂竄。 明婳看到那么多黑黝黝的大老鼠時,一顆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若非死死掐著手掌心,她真的很想尖叫出聲,或是跳到天璣的懷里。 但不行,她是個大人了,還是當朝的太子妃!未來的一國之母! 怎么能被區區幾只老鼠嚇到! “鄭婆婆,仙女jiejie帶大夫來了!” 小豆芽菜跑到床邊,伸手試了一下鄭婆婆的鼻息,確定人還活著,才松口氣。 鄭婆婆這會兒只有出的氣沒進的氣了,她已經心如死灰,在等待黑白無常接她走了。 恍惚間,卻聽到一道溫柔細語:“戴大夫,勞煩你了?!?/br> 而后屋內的燈燭亮了,有人扶她起來,有人替她把脈,許久之后,還有溫熱的湯水進入喉中。 先是濃郁難聞的苦湯,然后是香甜細膩的米粥........ 啊,米粥。 她是已經死了,到了地府嗎。 不然怎么能喝到這樣熱乎香甜的米粥。 早知道做鬼這么好,何苦還去那人世間走一遭啊。 一滴淚水從眼角深縱的皺紋滾落。 “鄭婆婆哭了!她有意識了!” “她這是虛勞之疾,原不是什么重疾,只需按時服藥,好生調養,起碼還有十年好活?!?/br> “多謝大夫,您是神醫??!” “哪里哪里?!?/br> “好心的夫人,您再發發善心,替我家妮兒看看吧!可憐她小小年紀,腹腫面黃,夜夜疼得直哭呢?!?/br> “夫人,我給您磕頭,您好心有好報,替我阿娘也看看吧……” 越來越多人聚集在鄭婆婆家門口,有一個跪地,其余人也都紛紛跪下,含淚磕頭,虔誠而敬畏。 就仿若這位頭戴帷帽、淡雅素衫的年輕夫人,是廟里菩薩的化身。 菩薩終于睜眼,從天而降,施恩于他們這些最底層的、被遺忘的“賤民”。 明婳看著那烏泱泱跪滿地的百姓,一顆心愈發沉重。 她抬頭看了看那連陽光都照不進來的巷子,沉吟片刻,道:“都起來吧,家 中有病患者,皆可帶來,一個一個看?!?/br> 傍晚時分,殘陽西斜。 董老爺子和小泥巴提著藥鋪里買的老鼠藥,面色凝重地回到柳花巷子。 這老鼠藥是鄭婆婆求他們買的,病痛折磨得太痛苦了,她想吃藥,早點解脫。 小泥巴抹著眼淚:“阿爺,真的要拿藥給婆婆嗎?!?/br> 董老爺子嘆了口氣,摸了摸孫女的頭:“若是日后,我也病得那般苦痛,你也替我買副藥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