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偽的善舉即為惡行。
下定決心要讓林重安付出代價后,白澈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該怎么做。 或許她應該試著放下,或許這一切都只是她想多了。 每當她試著這樣說服自己時,她就會想起林重安說話時的語調。理所當然的口吻,高高在上的態度,分明是真實想法的流露。 她只能重新審視與林重安相處的每一個細節,試圖尋找反駁的證據,試圖證明林重安對她的感情發自真心,哪怕只是朋友之間的關心。 可越是回憶,越是令她痛苦。 林重安確實對她很好,但那種好總是有著時限。 學習上的幫助源于兩人在同一個小組。小組作業期間,林重安會耐心為她解釋難點,會主動約她討論。作業一結束,這份關心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受傷時的照顧更是諷刺。林重安說她“有責任”送自己回家。 對她們好一些。 想必隨便一個需要幫助的人,林重安也會給予同樣的關注。 她從未真正作為一個獨立的存在被林重安注視過,她也從未被允許進入林重安的世界。 還沒等白澈想好下一步,已經到了十二月下旬,身邊的同學開始討論期末的舞會。她們談論著要穿什么,要邀請誰一起參加,仿佛這是世界上唯一值得關注的事。受不了這種氣氛,白澈起身離開教室。就在轉過樓梯拐角時,一個迎面走來的身影撞上了她。 相撞的力道并不大,但對方顯然沒有防備,手中的文件袋掉在了地上,里面的資料散了一地。 白澈慌忙道歉,“對不起!” “沒關系。 聲音很好聽,低沉優雅卻不疏離。白澈抬起頭,看到一張精致的面孔。眼前是一個看起來比她大幾歲的女性,一頭棕色的卷發垂到鎖骨處,肌膚白皙得近乎透明。她穿著一件深色大衣,散發著一種不屬于這個校園的成熟氣質。 是老師嗎? “抱歉?!卑壮簭澭鼫蕚涫捌鹕⒙涞奈募?。 “不用了?!迸俗柚沽怂?,自己蹲下開始整理。白澈這才注意到她的動作有些不太自然,左手腕上戴著一個護腕,看起來像是受傷后佩戴的那種。 將文件重新裝好后,那個年輕女性站起身,看了她一眼。 “你沒事吧?”她皺了皺眉,“看起來臉色不太好?!?/br> “我……”白澈想說自己沒事,卻發現聲音有些哽咽?;蛟S是最近承受的壓力太大,一個陌生人客套式的關心都使她幾乎落淚。 “怎么了?” 白澈只是搖頭。 意識到她不愿多說,女人轉身離開,走了幾步后又回過頭,輕輕拍了拍白澈的肩膀。 白澈很快收到了學校的最后警告。 她的平均分又一次跌到了獎學金的最低要求以下。很快就是期末考試,以她現在的狀態,根本不可能追上來。 mama會怎么說?會再次質問她嗎?還是會徹底放棄,讓她干脆滾去打工? 白澈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mama深夜還在打工的背影。因為長期彎腰干活,她的背現在已經永遠無法挺直了。 她對不起mama。 她親手毀掉了自己和她們的未來。 坐在圖書館里,白澈機械地打開書本,試圖做最后的掙扎。那些數字在她眼中不斷跳躍,她的思緒再次飄向林重安。 林重安在做什么?在上課嗎?在和朋友聊天嗎?在計劃假期嗎? 她過著正常人的生活,留自己在這里慢慢死去。 更為可悲的是,林重安甚至不知道她的痛苦。她不知道有一個人為了她失去了前途,不知道有一個人為了她背叛了所有人的期待。 不知道有一個人因為她而痛苦。 “最近不少人感冒?!辈恢滥抢飩鱽淼膰娞缏暫?,鄰桌的人開始抱怨。 “誰說不是呢,聽說重安也感冒了?!?/br> 聽到熟悉的名字后,白澈身體僵住了。 “那個啊,我知道,體育館的淋浴出了問題。她洗到一半只有冷水了?!?/br> “好倒霉啊……” 一閃而過的擔心后,憤怒如潮水般涌來。她面對被退學風險的時候,那個人卻在為淋浴水溫不夠這種小事而苦惱? 林重安的身邊圍繞著想要關心她的人。所有人都在心疼她,安慰她。 自己的身邊卻空無一人。 沒有人在乎她。包括那個毀掉她一切的人。 白澈猛地站起身,椅子應聲而倒。周圍投來注視的目光,但她什么都不在乎了。 她要去找林重安。 推開圖書館的門,刺骨的寒風撲面而來。白澈深深吸了一口冷空氣,讓自己稍微清醒一些。 不能就這么過去。她需要準備點什么。 校內的便利店距離宿舍樓不遠,白澈推門而入時,營業員正百無聊賴地看著手機里的電視劇。白澈很快就選好了需要的東西。結賬時,她的手有些顫抖。 “十九。營業員頭也不抬地說。 白澈將購買的東西塞進包里,動作急躁而用力。包裝盒的尖角劃過她的手,她卻渾然不覺。 走出便利店,第一片雪花正好飄落在她的睫毛上。 白澈抬起頭,無數雪花自天空中無聲飄落,細密而急促。她伸出手,幾片雪花落在掌心,瞬間融化成一片冰涼。 雪越下越大,很快就打濕了她的頭發和肩膀。寒意透過衣服滲入皮膚,但她并不覺得冷,反而有種奇異的輕松自在。世界在雪的覆蓋下變得純凈而虛幻,就像她即將要做的事一樣。 腳踩在雪地上發出的輕微聲響,在黑暗里顯得格外清晰。白澈抱緊包,快步走向宿舍區。路燈在雪幕中顯得昏黃而模糊。光暈被飛雪切割得支離破碎,將她的身影拉得很長,在地面上扭曲成奇怪的形狀。 距離宿舍樓不遠時,白澈停下腳步,掏出手機:“聽說你感冒了,我買了些東西來看你?!?/br> 回復來的很快:“謝謝,不用麻煩了,我已經休息了?!?/br> 白澈抬頭望向林重安的房間。透過窗戶,她清楚地看到燈還亮著,里面有人影在晃動。 “我就在樓下?!?/br> 這次的回復來得要慢些:“我在A棟312?!?/br> 電梯緩緩上升,白澈盯著顯示屏上跳動的數字。三樓到了。走廊里空蕩蕩的,只有她的腳步聲。 手指突然傳來一陣刺痛。 她低下頭,發現指尖有一道細小的傷口。 想到美工刀鋒利的包裝邊緣,白澈笑了。很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