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以為的天空不過是巨大的晴空燈。
“你知道她的女朋友是誰嗎?”凌青向前逼近一步,見白澈僵硬地搖頭,她壓低聲音,“在賓大讀書,長相也不錯。你覺得你有什么資格和她競爭?” “資格?誰又給你的資格來審判我?” 似乎是沒料到她會反擊,短暫的失措后,凌青恢復了攻勢:“我只想讓你看清現實。她們從小一起長大,你頂多……” 說完了嗎?”白澈打斷她,“如果說完了,麻煩讓開?!?/br> “你以為我在和你商量?”凌青被她的態度激怒,“我告訴你,不要再做夢了!” 白澈靜靜地看著她,眼中的憤怒慢慢冷卻,“你說的很對,我不該癡心妄想。不過我想知道,相同的話是不是也應該送給你?” 凌青的臉色瞬間變了,“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白澈冷笑,你以為我眼瞎,看不出你喜歡她?” “胡說什么!” “胡說?”白澈向前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再次拉近,“如果不是的話,你為什么這么在意我接近她?如果真的只是朋友,為什么要防備我?” “還有,”白澈繼續施壓,“你以為我沒注意到嗎?每次我和她說話,你都會用那種惡心的眼神看我?!?/br> “夠了!”凌青幾乎是咆哮出來。 “說起來,我們還真是同病相憐呢。 凌青的表情瞬間僵住了,像是被那句輕飄飄的話狠狠扇了一耳光。她張了張嘴,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白澈看著她慌亂的樣子,心中涌起一種奇怪的快感??旄衼淼猛蝗?,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我們才不一樣?!绷枨嘤帽M全力擠出這幾個字。 聽到這句話,白澈笑了,“至少我和她不是朋友?!?/br> 接下來的幾周,白澈刻意避開可能遇到林重安和凌青的地方。校隊的訓練她也請了假,說是身體不適。這個借口倒不算撒謊,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熬夜過度的原因,她總是感到莫名的疲憊。 鄞南琴偶爾會關心地問幾句,但她總是敷衍過去。 她越來越喜歡待在圖書館那些沒什么人的角落。冬日的陽光穿過高大的窗戶,雖然沒什么溫度,但光線本身就足以讓人心情好上不少。有時候她會盯著那些跳躍的光斑發呆,想象它們是散落在巨龍巢xue的金幣。 “白澈?” 正在昏昏欲睡的白澈抬起頭,看到燕英拿著一本書走過來。校服襯衫松松垮垮地敞著,露出里面的頸環。 燕英自來熟地坐到她的身邊,“最近怎么樣?” 白澈眼神游移。燕英的突然出現讓她有些不知所措,畢竟她們之間的交集僅限于那次小組作業。 “看上去狀態不太好?!彼囊暰€在白澈臉上停留了幾秒,“這小臉蒼白的?!?/br> “還好?!?/br> “不會是因為那天的事情吧?” 白澈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么事情?” “就是體育館那次啊?!毖嘤⒄A苏Q?,“我聽她們說,你和凌青好像發生了什么不愉快?” 白澈咬緊嘴唇。 除了八卦,她們就沒有其它事可做嗎? “你們吵架了?因為什么?”燕英繼續追問,但語氣里沒有惡意,更像是好奇,“說起來,我一直覺得她對你的態度挺奇怪的?!?/br> “奇怪?” 燕英點點頭,“我不是足球隊的,所以可能說的不對。但根據我有限的觀察次數來看,她對你有些在意但又想裝作不在意的感覺。也會偷偷看你,但你一回頭就立刻移開視線?!?/br> 白澈愣住了。 “她不會喜歡你吧?” “什么?”被這驚世駭俗的推論嚇了一跳,白澈幾乎是喊了出來。 “真是讓人嫉妒啊?!毖嘤⒗^續說道,完全不顧白澈愈發蒼白的臉色,“說來她是我的初戀,沒在一起的那種。當年我準備了一次超精彩的表白,結果她不僅沒接受,還威脅要打我?!?/br> 白澈忍不住問道,“為什么?” “大概是旁邊的起哄煩到她了吧。如果不是林重安在拉架,我多少得挨上幾拳?!毖嘤⑿α诵?,“不過她是個好人,沒有秋后算賬?!?/br> “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 “沒什么特別的原因?!毖嘤⒙柤?,“聊天而已?!?/br> 她起身離開,留下白澈一個人坐在那里發呆。 真是莫名其妙。 白澈試圖重新集中注意力在功課上,但燕英的話卻在她的腦海里揮之不去。過了十分鐘,她終于放棄了,決定隨便走走,轉換一下心情。她打算去圖書館頂層的陽臺。那里人跡罕至,只有幾張被遺忘的椅子和不知道哪里吹來的落葉。 “我知道了?!?/br> 模糊的人聲從樓梯間傳來。白澈原本打算轉身離開,卻在聽到熟悉的聲音時僵住了。 是林重安。 “這就是你的態度?”林重安的聲音帶著她從沒聽過的嚴厲,“現在有人替你安排,以后怎么辦?” “你好煩!”另一道聲音不甘示弱,“說了我會好好學習的?!?/br> “以你學習的進度,恐怕二十年后都考不上高中!” 白澈的心跳開始加速。這是她第一次聽到林重安用如此尖銳的語調說話。 “那你要怎么辦?讓學校提前開除我?” “因為你的入學,學校拒絕了一名優秀的學生?!?/br> “我又沒求著要來!” “是,你沒求著要來,是表姐非要把你塞進來。但既然來了,就要對得起所有人!”林重安的語調變得更加冷硬,“你可以混過高中,再混過高中,但是大學呢?你是有校友身份的監護人,還是貧窮潦倒的家境?后者還有些招生辦最喜歡的勵志故事,你又有什么?” 白澈感到血液在血管中凝固。 原來這才是林重安的真實想法。貧窮帶來的苦難在她眼里不過是申請大學時可以利用的“勵志故事”,是一種可以被包裝好,討人喜歡的商品。 “你憑什么這么說?”那個聲音帶著哭腔。 “我憑什么?因為我見過真正努力的人!”林重安的聲音變得更加尖銳,“你知道那些拿獎學金的學生是怎么過的嗎?恨不得把每一分鐘都用在學習上,還想著給家里分擔家務。和你這種浪費生命的人完全不一樣!” 她的掙扎林重安都看在眼里。 但她看到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可以用來教育她的同類的例子。 抽泣聲在樓梯間響起。 “我不想聽你的說教?!?/br> “我不會要求你一夜之間改變。但至少更努力一些好嗎?”不斷的安慰后,哭泣聲才慢慢停止。 “大學會更喜歡家庭貧困的學生嗎?” “沒有那么絕對,”林重安的聲音依然溫和,卻讓白澈感到徹骨的寒冷,“但經濟困難的學生的確有一定優勢。比起耗費全家心血才能扶起的草包,他們更喜歡在艱難條件下依然保持優秀的學生。另一方面可能出自社會責任感吧?!?/br> 社會責任感。 原來她就是這樣的存在。作為大學展示社會責任感的工具,她的痛苦只是別人眼中“有意思”的故事。 “她們比我用功得多。 “是啊,”林重安輕聲同意,“所以我們也要多理解她們一些。等你上高中了,對她們好一些?!?/br> 多理解她們一些。對她們好一些。 白澈感到胃里翻江倒海。林重安的善意比惡意更讓她惡心。這種居高臨下的同情,這種施舍般的理解,比直接的鄙視更加侮辱人。 她想起了第一次見面時林重安的溫柔。 現在看來,那就像在動物園里看到受傷的小動物,會產生保護欲一樣。 無論她多么努力,多么優秀,在這些人眼里,她永遠不會是平等的存在。她只是個需要被“理解”,“包容”的可憐人。林重安對她的所有善意,都建立在這種施舍的基礎上。 本質上和那天在教室里看到的表演一樣,只是包裝得更加精致,更加“善良”。 但她不再是那個會被這樣虛偽善意感動的蠢貨了。 既然她們把她當作工具,那她也不需要再感激涕零。既然林重安覺得她的痛苦很“有意思”,那就讓她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