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u骨樊籠 第109節
陳琮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哈哈一笑:“你看,根本就不在乎,那還問我干什么?” 他站起身,將椅子拖回原處,又說:“不過呢,即便你不在乎,我還是要回答一下。我覺得,相較于從無交集,我還是愿意認識你。從無交集嘛,日子過得當然安穩……” 說到這略頓了一下,像是在回味昔日安穩。 肖芥子抬眼看他,手指下意識攥住浴袍邊角,想知道他接下來怎么說。 “但是,我認識了你,我高興啊。千金難買我高興,人活著不就應該高興嗎?” 說完,沖肖芥子擠了下眼睛。 肖芥子笑,笑著笑著,伸手捂住臉,肩膀劇烈聳動起來。 陳琮如釋重負。 好了,能哭出來就好了。 他把抽紙拿過去,伸手輕捋她的背,肖芥子放下手,胡亂抓了幾張紙巾壓住眼睛,浸濕了之后,吸吸鼻子團了扔掉,又重新抽。 陳琮問她:“芥子,后面有什么打算嗎?” “要么,過兩天拿到你紅姑的骨灰之后,你跟我回去吧?!?/br> “你身體這樣,最好不要一個人來去,身邊多點朋友比較穩妥。你可以住我家,也可以住店里。顏如玉哪天報復我、放火燒我的店,有你在,還能幫我多潑幾桶救火的水?!?/br> 肖芥子正倒著氣,聞言噗嗤一笑。 陳琮也笑,繼續往下說。 “老王和小宗人都很好,你沒事跟他們多聊聊,會很開心的?!?/br> “我還可以介紹你跟那些設計師認識,你不是要干設計嗎,多交流交流?!?/br> 肖芥子順過氣來了。 她長吁了口氣,抬頭看陳琮,說了句:“不了?!?/br> 第98章 肖芥子等了兩天, 沒能等到姜紅燭的骨灰。 詢問了之后才知道,遺體骨灰的領取沒那么容易,具體要看案件的復雜程度, 因為尸體在案件中已經不是人了, 而被視為“證據”, 流程走得慢的話, 等個一年半載都有可能。 那就等通知吧,肖芥子倒也不執著, 反正人已經走了, 留下的rou身,叫皮囊也好, 叫樊籠也罷, 怎么處理, 順其自然好了。 這兩天, 陳琮拎著保健品, 大搖大擺地又去了次顏家,說是要借“看望爺爺”之名, 驗證一下心里的猜測。 肖芥子不想讓他去,畢竟他剛暴露, 還這么大剌剌上門,多少是有點欠抽。但陳琮很堅持, 再加上陳天海確實在顏家,總不能和顏如玉交惡之后, 就不管這個“爺爺”了, 所以, 也就由他了。 好在, 陳琮平安歸來。 如他所料, 顏如玉除了冷嘲熱諷兩句、翻了他幾個白眼之外,居然沒有什么異常舉動。 這坐實了他的猜測:自己即便暴露,短期內也不會有危險,顏如玉對他,好像有什么長久謀劃。類似豬要養肥點才開宰,自己現在,還不到宰的標準。 所以他極力勸說肖芥子:“你暫時還是跟我一起回去吧,我現在就是個大保護罩你知道嗎?顏家不動我,看到你和我在一起,也就不會動你,咱們至少短期內安穩啊。在這段期間,咱們可以未雨綢繆,由家豬長成野豬,他們真來宰,咱就創死他們,怎么樣?” 肖芥子笑得前仰后合,她頭一次聽到,有人把自己比作“家豬”,而且,就跟長成野豬有多光彩似的。 笑完了,搖搖頭,還是那句話:“不了?!?/br> 被連拒兩次,陳琮也猜到了她有要做的事,且這事必然跟姜紅燭的臨終交代有關,肖芥子既然不想說,他也不便多問。 他就是擔心肖芥子的身體:“可是你這病,身邊離不了人啊?!?/br> 肖芥子倒是很輕松:“你放心,病也是講基本法的,這次發作得這么大,它一定會有一段時間的休眠期,短期內我肯定沒事的?!?/br> 陳琮憂心忡忡的,也忘了“避讖”這回事了:“那萬一呢?要么你想去哪,我陪你一起去吧?!?/br> 肖芥子說他:“店不開了?員工不養了?爺爺的事不查了?梁嬋不是還預約你當保鏢嗎,你也不去了?” 陳琮不說話了,他也覺得,自己這樣有點不務正業,再說了,一路跟陪,他也師出無名啊。 *** 隔天,兩人就一起出發了。 原本,陳琮回家的路線是先坐高鐵到南昌、再飛機回洛陽,但這次,他直接買了兩張直達的高鐵票,全程得近七個小時。 依他的想法,這樣在車上還能多聊會,但事與愿違,上了車之后,前后都吵嚷,還有熊孩子動不動哀嚎,壓根也不方便交談。 肖芥子忍受了會噪音之后,索性悶頭睡覺。陳琮看了會沿途的窗景,也打起了盹,還做了個夢。 夢里,還是在這趟火車上,乘務員推了賣盒飯的小車過來叫賣,陳琮要了兩份盒飯,準備掃碼付錢。 乘務員卻一把摁住他的手,說:“這盒飯不是付錢拿的,要猜謎才能送?!?/br> 陳琮愕然抬頭,這才發現,乘務員居然是爺爺陳天海。 他自信滿滿,讓陳天海出題。 陳天海說:“你可得看好了啊?!?/br> 說完了,仿佛舞臺表演,拿腔拿調地轉了個身,后腦勺上,赫然一張籠罩在霧里的、帶笑的臉。 臉上的那張嘴開開合合、追著他問:“猜出來了嗎?” 陳琮嚇得冷汗直冒,瞬間覺得車上安靜了。 轉頭看時,前后左右,整個車廂,所有的乘客都站起來了、人偶般齊刷刷面朝著他。 那些臉都像陳天海的后腦勺,模糊在霧里,只剩下無數張嘴一起發問:“猜出來了嗎?” …… 模糊間,陳琮覺得有人在推他,繼而聽到肖芥子的聲音:“陳琮?陳琮?我要走啦?!?/br> 陳琮一驚,努力睜開眼睛,問她:“到長臨河了?” 這是兩人商量好的,買同一車次的長途票,這樣,顏如玉追查起來,會以為她是和陳琮同行,但其實,她會在中途某一站悄悄下車。 之所以選長臨河,是因為列車在這停得久,有十多分鐘,不像別的站,開門關門慌慌張張兩分鐘,道別都道得走倍速,只來得及揮個手。 肖芥子點頭:“已經到了?!?/br> 這么快,陳琮揉著眼睛站起來:“我送送你?!?/br> 肖芥子嗯了一聲,穿上外套,先往外走。 陳琮拎著包跟在后面,看到她后背上的布貼,不覺好笑。 外套是他買的那件,可惜被廖飛拿刀子戳了七八個窟窿,主要分布在后背,依陳琮的意思,壞成這樣,重買一件好了,但肖芥子不樂意。 她表示就要這件,再買一件,也就是新而已,但這件有來歷、有經歷,她喜歡。所以找了個裁縫鋪子,想把窟窿補起來。 打補丁不合適,留針腳又礙眼,好在現在的花樣也多,鋪子里有花哨的布貼供選,貼得到位的話,非但不露餡,還挺像logo多多的潮牌。 肖芥子不愛花哨,選了白底黑字的圓貼,一路順下來剛好是一句話。 ——瞅什么,看什么看。 陳琮每次看到,都覺得這幾個字選得怪傳神的、像她。 天有些陰,站臺上沒什么人,屬于該上的上完了,該下的也差不多走遠了。 陳琮攥著拎包把手,遲遲不愿遞過去。 他問:“給你打電話,接得著嗎?” 肖芥子想了想,說:“不一定,可能會沒信號,如果有機會,我會給你打的?!?/br> 看來她要去的地方,通訊不是很方便,陳琮點了點頭,指行李包:“給你買了個……小禮物,不值什么錢,看到了順手拿的。你要不喜歡,不用它就行?!?/br> 說話間想到什么:“你知道我的店在哪嗎?” 肖芥子搖頭,又點頭:“網上一搜,不就知道了嗎?你的店又不會跑,想找準能找到的?!?/br> 那就是不知道了,陳琮從兜里掏出一張“琮”的名片,塞進行李包的側兜:“問你你又不愿說去哪,我是找不到你,但我在哪是好找的,你要是辦完了事,有空的話,可以來找我?!?/br> 肖芥子看那張薄薄的名片,是棕咖色的,沒塞完全,露了一丁點的角在外頭,邊沿還有花齒,像一塊巧克力味的小餅干。 她打趣:“去了包吃包住嗎?” 陳琮回答:“包啊?!?/br> 頓了頓又嚴謹地補充:“最多可以包三個月的?!?/br> 肖芥子忍俊不禁,這就是生意人的做派嗎,包吃住還掐算時間段:“為什么限三個月啊?!?/br> 陳琮說:“來客三天香,久住討人嫌,是客人就得有個做客的期限。長住的,那就不是客了?!?/br> 長住的,要么員工,要么家人。 肖芥子還想說什么,聽到站內廣播提示,請站臺上的乘客盡快上車。 兩個人都愕然,這就到時間了? 本來悠齋游哉的道別,到底還是走向了手忙腳亂,陳琮趕緊把拎包遞給肖芥子,一個大跨步,飛一般上了車,站進車門之后,驀地又反應過來:這才第一聲提示,一般不是要提示兩次車門才關嗎? 于是,在肖芥子驚詫的目光中,他又飛速沖下了車,幾步過來,結結實實給了她一個擁抱。 肖芥子愣了幾秒,伸手回抱。 站臺上沒有人了,車內的乘客或許早已習慣了這種送別,沒準還覺得沒有擁吻的送別不夠刺激,略往外掃了一眼,并不當回事。 她聽到陳琮低聲說了句:“芥子,萬事小心,務必保重啊?!?/br> 肖芥子點頭,眼眶微濕,本來,這分別已經醞釀了兩三天,還以為能灑脫地揮手就走,沒想到,臨到關頭,還是有點舍不得。 想說點什么,第二次關門提示音響了,這一次是真要關了,陳琮松開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再一次竄進了車里,幾乎是剛站定,門就開始關闔了。 肖芥子是真沒反應過來,她只覺得,前一秒還埋在溫暖的懷抱里呢,下一秒這人就飛了,飛得她措手不及。 她看前后無人的站臺,看整裝待發的高鐵,再看門里的陳琮,終于沒忍住,捂著臉哈哈大笑。 這人怎么跟個巨能蹦跶的袋鼠似的,一會跳上車、一會跳下來的。 列車徐徐開動,陳琮倚靠在門口,拿手機錄了這一段。 她是在笑吧,挺好的,腰都笑彎了。 千金難買我高興,高興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