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u骨樊籠 第97節
肖芥子一驚而醒,騰地坐起,看車窗外黑魆魆的山形林影,一時間虛實難分,還以為自己是做夢。 然而下一秒,她真的看到有個女人跌跌撞撞地跑過來了,邊跑邊哭喊,連聲音都嘶啞了。 看情形,是有人在后頭追她。 想不到還讓自己撞上深夜罪案了,肖芥子彎腰從車座底下摸出扳手——這是車主為了防身,一直藏座位下頭的,交車時跟她提了一句,沒想到,還真用上了。 她拎著扳手下了車,那個女人應該是看到車了,發狂似地往這頭跑來。 肖芥子沖她招手:“別怕,過來!” …… 肖芥子的功夫是在武館學的,學武,一半是被姜紅燭逼的,一半是自己也覺得很有必要。 那時候,她剛到姜紅燭身邊不久,老太婆對她諸多挑剔,提的最多的一條就是:“我對頭多,我可是要去找他們報仇的,就憑你,怎么幫我、怎么保護我?” 肖芥子回答:“我可以學啊?!?/br> 其實姜紅燭不提,她也會去學:姜紅燭放著好好的村子不住,非要住深山的窩棚,要就近照顧她、定期采購生活物資,就免不了要走偏僻的山路。 原本,山里只有山里的危險,比如地勢險峻,再比如會有些出沒的山獸。而一個漂亮姑娘頻繁進出山之后,某些人為的危險就多了。 肖芥子這種膽小多疑的性格,是決不允許自己遭受危險的,真避不過,也得有萬全的準備、或者絕對碾壓的武力值。 所以她學起來,比一般人認真多了,也比一般人快,畢竟她有現實壓力,這頭學了,那頭就有可能用到,容不得半點敷衍。 而學成了之后,她還挺樂意出手的,注意是“出手”,而不是“仗義出手”:很多時候,她不是為了幫助弱小,純粹出于見不得為惡霸凌者那副嘴臉,就想打人的臉。 那個女人連滾帶爬地跑了過來。 借著微弱的月光,肖芥子隱約看出,她穿著睡袍、還光著腳。 這周圍不是沒有住戶嗎? 這疑惑一閃而過,她來不及細想,因為追著那女人的玩意出現了。 居然是只狗? 當然了,也說不清是狗還是狼,反正塊頭是那么個塊頭,兩只眼睛綠幽幽的,近前時,喉嚨里發出獸類特有的那種“嗬嗬”聲。 肖芥子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要是個人可能還好打發點,是個畜生……萬一把她咬出個狂犬病可怎么辦? 她握緊扳手,另一只手悄悄探進車內,拿出了手電,然后對著那只狗猛然撳著了亮! 只一眼,嚇得差點叫出聲。 這狗的身上沾滿了血,連眼珠子都是血紅的,更瘆人的是,狗身上有一塊沒了皮rou,露出了森森的骨頭。 肖芥子覺得這狗似曾相識,沒錯,《生化危機》里,感染了喪尸病毒的狗就是這副倒霉德行。 她心跳加速,喉頭輕輕吞咽,問那個女人:“發生什么事了……” 話未落音,那狗騰空而起,肖芥子腦子一懵,不極細想,猛然把扳手甩了出去。 運氣不錯,扳手正中狗頭,狗嗷嗷叫著翻砸在地,肖芥子急回頭吩咐那女人:“先上車……” 視野內空空蕩蕩,哪還有女人的影子? 肖芥子后背泛起一陣涼氣,又趕緊去看狗。 山形林影,寂寂無聲,哪有什么狗? 肖芥子打了個哆嗦,頃刻間骨寒毛豎。 完了,這是碰見臟東西了,難怪說不要隨便在野外露宿、指不定就沖撞了什么…… 她慌慌張張去開車門,眼角余光忽的覷到,不遠處的夜色中,有瑩亮的纖光一閃。 那是…… 她心頭一沉,也不急著上車了,往山邊走去。 這是個小山頭,山邊算是懸崖了,而前方就是空谷夜色。 沒錯,空谷中張起了一張網,巨大的蜘蛛網,剛剛看到的所謂瑩亮纖光,其實是蛛絲一閃。 往谷底去看,她的小蜘蛛……現在不能說是小蜘蛛了,得有小圓桌大小了,正順著蛛網,慢慢地往上爬,漸漸爬到與她視線平齊,再然后,越爬越高,直至遮住了半空中的月亮。 *** 這一次,肖芥子是真的驚醒了。 先拿過手機看時間,凌晨3:40分。 再看車窗外,沒錯,睡前什么樣,現在還是什么樣,沒有奇異的狗,也沒有什么光腳穿睡袍的女人——非要說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山間的溫度降低,車窗內壁上,已經隱隱起了霧。 肖芥子舔了舔嘴唇,也顧不得什么了,伸手去晃姜紅燭:“紅姑!紅姑!” 姜紅燭睡得正熟,醒得異常艱難,一開口就帶了氣:“你有什么毛???這才幾點?天都沒亮呢?!?/br> 肖芥子也不知道該怎么說,她磕磕巴巴、前言不搭后語地把剛剛發生的事說了:之前她入夢,是聽不到聲音的,但這次,非但聽到聲音、還嗅到味道了;還有,看見一個光腳女人,以及一條狗,這狗,難道是什么掠食者的化身嗎?來到她的夢里,被她一扳手給砸沒了? 姜紅燭起初不明所以,一直陰沉著臉,后來似是漸有所悟,待聽到蜘蛛上了半空時,低聲說了句:“長這么快?!?/br> 又說:“習慣就好了,我不是跟你說過么,你的蜘蛛不是蜘蛛,是個長了女人頭女人面的蜘蛛身嗎?那是魘神?!?/br> “魘神廟,最早就是供魘神的。魘神為什么是個蜘蛛形狀,就是先民認為,魘神設網捕捉噩夢,而魘神會順網而來,吞噬噩夢?!?/br> 肖芥子心念一動:“那我剛剛是……” “有人做夢了,夢到的地點就在這一帶?!?/br> 這就合理了,她也做過夢,夢的地點確實千奇百怪,可能是學生時代的教室、爬過的某座山、經過的某座橋,而拼命奔逃、被惡狗追,都是常見的噩夢內容,而且噩夢通常也是這么沒頭沒尾、突然消失的。 可是…… 肖芥子頓感不妙:“她們做夢,我會接收……捕捉到?我以后一入夢,就會看見這種嚇人的東西?” 姜紅燭回答:“不止是你,所有養石頭的人,都會?!?/br> “養石者能量不同,入石入夢時,像塊磁石,會吸附周邊人的夢,星系圖你看過嗎,通常會有一個中心、以及圍繞著它的無數星體。石中世界,夢里乾坤,光有你一個,叫什么‘乾坤’、‘世界’?那必然是很多很多人組成的?!?/br> “不用太在意這些,他們都是背景、道具,是夢里世界的組成部分,你關注自己就行。就像真實世界里,大多數人其實和你也沒關系,只是在你的周圍來去而已?!?/br> 第88章 依著和顏如玉約好的, 陳琮一大早又去了顏家。 路上買了點水果,剛出鍋出籠的早餐也買了五六個人的份量,禮數還是要講的。 到的時間剛好, 除了陳天海, 據說是“作息向來顛倒、起得遲”, 顏如玉和李寶奇都已經起了, 更意外的是,居然還看到了何歡。 何歡垂頭喪氣地坐在桌邊, 桌面上, 本地酒、洋酒,空了兩三個酒瓶子。 陳琮記得, 這人曾傲嬌地表示過不喜歡喝洋酒, 看來是心情抑郁, 已經顧不上這些講究了。 他把早餐一樣樣往桌面上放, 裝著一臉驚訝:“歡伯, 你怎么也在這???” 何歡沒理他,泄憤似地抓了個包子大口開咬。 邊上的顏如玉看到, 哈哈一笑:“他還能為什么,還不是為了找女兒。你不知道吧, 姜紅燭身邊那女的,跟咱們歡伯關系可不淺啊。昨兒拿著照片一家家問, 歡伯,你當拍苦情劇呢, 現在找人不是這么找的?!?/br> 說著在桌邊坐下, 斯文地解開杯裝豆漿的袋扣:“現在這些從業者都有行業群, 昨天已經托人把照片發去各大酒店民宿群里了, 還散了紅包、許諾了報酬, 你放心,該有消息一定會有的?!?/br> 李寶奇拆了份拌面,忙著往里頭加辣椒,不忘揶揄何歡:“其實找不著也無所謂,這女兒,你本來也沒見過沒養過,找著了多個親戚,找不著,你也不損失什么嘛?!?/br> 陳琮默默吃自己的,并不搭話。 起初,他也懷疑過肖芥子就是那個“阿蘭”,但一來年齡不對,二來說起何歡時,肖芥子是真的毫不在意——她顯然跟何歡沒關系,可姜紅燭身邊,也沒見有別的人了。 何歡苦笑:“你不懂,本來不跟我說有,我也不惦記,可這一旦知道有,又死活見不到,抓心撓肝的?!?/br> 話到中途心里堵得慌,包子都吃不下去了:“本來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玩過,花過,有錢有產,沒后代吧有點遺憾,也沒怎么當回事,這把年紀,也就等老天興起收人了??赡阃蝗桓艺f有……我這要是不見一見,感覺閉眼都閉不安穩?!?/br> 末了咬牙切齒:“這些天,我也回過味來了,姜紅燭,她就是故意的,就是拿我尋開心,想看我著急發狂,我得自己想辦法,不能著了她的套?!?/br> 陳琮冷不丁冒出一句:“歡伯,你和姜紅燭當年是……男女朋友?” 何歡猝不及防,窘在了當場,顏如玉大概是知道內情,臉上現出曖昧不明的笑意。 李寶奇險些嗆到,他吃吃笑著瞥何歡:“什么男女朋友,怪就怪咱歡伯當年太招人了,玉樹臨風小白臉,誰看誰喜歡,是吧?” 何歡唾了他一口,罵了句“胡說八道”,本就因著酒勁泛紅的臉上又浮出一層尷尬的紅暈,但陳琮注意到,他微微挺直了身板,似乎是想于不經意間證明,這具衰老發福的身體上還停駐了些許早年間“玉樹臨風”的風采。 …… “人石會”當年接連出事,從上到下都是懵的,但這不代表大家就真的什么事都不干、坐以待斃,各方排查之后,還是列出了一串“嫌疑人名單”,姜紅燭也在其中。 被派出去接觸、查探姜紅燭的,就是何歡,他當時只二十出頭,年紀小,是個新面孔,當然,也正因為是新面孔,才不易招人懷疑。 沒想到因著外形出眾,幾次接觸下來,姜紅燭反對他生出別樣好感來。這也不意外,畢竟那時候,姜紅燭的男伴是苗老二,兩相對比,云泥之別——到后來,姜紅燭選“小白臉”而棄苗老二,也在情理之中。 何歡談不上愛姜紅燭,可能連喜歡都算不上,在接觸她之前,他就聽說了關于她的種種風言風語,心里頭多少是有點唾棄的,覺得這是個浪蕩不要臉的女人,可后來,實際接觸了之后,他又深深為異性的成熟美艷吸引,甚至一度沉迷。 他為這種沉迷而羞愧,覺得有違自己的道德準則和婚戀觀,覺得自己自甘墮落,人生都有污點了,及至后來,深深痛恨姜紅燭,罪孽感反因這種痛恨而稍稍減輕:自己才剛成年,自制力有限,一時行差踏錯也是可以被原諒的,一切都是姜紅燭蓄意勾引,你一個三十好幾的女人了,撩撥毛頭小伙子,難道還是出于愛情?無非是貪享歡愉。 再后來,姜紅燭在會員出事的事故現場留下了影音錄像,自己把自己給暴露了,何歡覺得是天意,是天意要他趕緊斬斷這段見不得光的不齒關系。 他全力配合“人石會”,設計讓姜紅燭入套。當然,這本身也是他的任務,如此一想,他又心安不少:他與姜紅燭虛與委蛇,都是為了那些無辜被害的人。 誰讓你害人呢?害人者就要付出代價,被關進魘山,也是你應得的。 但真的進了魘神廟,看到那些吞血噬rou的蟲子來勢洶洶,聽到姜紅燭撕心裂肺的慘叫,他又有點不忍心。 在場人等紛紛往出口竄逃的時候,他是真的試圖去救姜紅燭、想解開她身上的縛繩的,要不然,小腿肚子上,也不至于被蟲子啃掉了那么大一塊rou。 但在那種鋪天蓋地的黑暗中,聽到四面八方滿布石蟲子那種“嘁嘁嚓嚓”的口齒咬合聲,他又怕了,他中途放棄,屁滾尿流地往外逃,聽到姜紅燭在后頭嘶啞著嗓子嚎啕:“何歡,你救救我,我懷孕了,我有孩子了?!?/br> 他沒轉身,沒回頭,甚至都不理解這句話,什么叫“我懷孕了,我有孩子了”?有又能怎么樣呢?他還這么年輕,總不能再折返回去救她吧。 就讓魘神廟把一切都吞噬掉好了,一了百了。 *** 吃完飯,陳琮上樓去看陳天海。 顏如玉也準備跟著一起上去,才邁開步子,就被李寶奇給拽住了。 李寶奇朝他使眼色,聲音壓得很低:“玉小哥,地下室那女的,怎么辦???要不要……” 他伸出手,做了個刀切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