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u骨樊籠 第92節
陳琮把手機遞回給他:“能找到她嗎?” 顏如玉把手機屏朝向自己、瞇著眼睛看了看:“有照片的話,不難。人到本市,總得住宿、吃飯對不對?這姑娘長得不錯、有辨識度,安排人把照片往下發發,總有人能提供線索的?!?/br> 陳琮點頭:“好,不說這個,這個跟我沒關系。我就想問,我爺爺陳天海,不在這,是嗎?” 顏如玉笑:“陳兄,我跟你說了這么多,闔著你沒聽懂嗎?我都說了,這紙牌是挑撥離間,挑撥離間是什么意思,你不懂嗎?” 陳琮也笑:“我還真不懂,你讓我查一下?!?/br> 他拿起手機,面無表情地翻到聯系人頁,給肖芥子發了條信息。 ——快走。 又繼續面無表情,點開網頁,讀給顏如玉聽:“挑撥離間,意思指搬弄是非、制造矛盾,使別人不團結?!?/br> “所以顏兄,想破除這種搬弄,是不是得拿出點切實的證據來?” 顏如玉好笑:“你要什么切實的證據?” “很簡單,在或者不在,讓我看一看,就知道了?!?/br> 顏如玉反應過來,漸漸覺得可笑:“陳琮,你什么意思?你想搜我家?” 陳琮無所謂地笑了笑,說:“是你自己問我,想要什么切實的證據,我實話實說而已?!?/br> “我們生意人,就是這么實在,怎么樣證明一個人在不在這茶室?看看就知道了。當然,你可以不讓我看,想看是我的意愿,不讓看是你的權利,你不讓,我也不能硬看,心里頭梗了根刺而已?!?/br> 顏如玉盯了他半天,哈哈大笑:“陳兄,你今天來之前,喝了多少茶???特么的說話茶里茶氣的。這樣吧,你稍等會,我征詢一下住客的意見?!?/br> “住客?” “是啊,我是無所謂,你想怎么看都行,但二樓還有別的住客,能不能看,得遵循一下人家的意見吧?” *** 姜紅燭歲數大了,又極度虛弱,能保持清醒實屬不易,到下午時,漸漸又顯出要睡過去的跡象來。 肖芥子沒辦法,把電視機打開,頻道挨個換,看姜紅燭的反應:動畫片,她昏昏欲睡;抗日劇,她萎靡不振;綜藝臺,也不見有興趣…… 倒是調到旅游頻道,介紹歐洲某國的風景時,她的眼神突然聚了焦。 于是肖芥子定了這個頻道給她看,自己繼續陪在一邊畫圖,或者說,改圖。 擦了又改,改了又擦,正忙活著,又聽到了啜泣聲。 姜紅燭又哭了。 這是怎么回事啊,肖芥子心中嘆氣,這一天下來,人沒見清醒,倒是哭了好幾趟了:虧得陳琮從顏老頭家拎了兩提紙巾回來,還真派上用場了。 她抽了幾張紙巾,又過去給姜紅燭擦眼淚,柔聲安慰她:“紅姑,別哭了,咱仇也報了,再休息兩天,就回家啦?!?/br> 姜紅燭喃喃了句:“我要去留學?!?/br> 肖芥子嚇了一跳:“???” 姜紅燭聲音低得像飄:“我爸答應我的,說公派選不上,咱就自費,反正家里出得起這個錢。但讓我不能嫁洋鬼子,我說,那肯定不嫁,洋鬼子一身的毛……” 她嘿嘿笑起來。 肖芥子心里嘆氣,繼續幫她擦拭,就在這時,手機上有消息進來。 她拿起來看,陳琮發的,只兩個字。 ——快走。 肖芥子先是一怔,緊接著,像有劍鋒一樣的冰涼從脊背直插到顱頂,她面色煞白,騰地一下站起。 電視里,輕快婉轉的音樂伴隨著風景畫面的轉換,姜紅燭看著看著,又流淚了。 肖芥子走過去,生硬撳掉了電視電源。 姜紅燭愕然而又茫然地看著她。 管不了那么多了,肖芥子像開足了馬力的機器一樣運轉起來:拖箱子,飛快地抱起必要的物品往里投。 她的東西其實是多而雜碎的,什么挖土的小鐵锨、小桶、養得半蔫的蝴蝶蘭,但跑路時刻,這些都沒必要了。 只五分鐘的時間,她就收好了一個箱子。 另一個箱子,用來放姜紅燭。 把姜紅燭抱進箱子的時候,她痛得亂叫,仿佛身上真的東一塊西一塊被剜走了rou,碰哪痛哪。當然,她現在叫起來也沒氣力,像老鼠吱吱亂叫。 肖芥子吼她:“不許說話!不許發出聲音,懂不懂?” 說話間,隨手扯了塊毛巾,團起了往姜紅燭嘴里一塞。 第二個五分鐘,第二個箱子也收好了。 她片刻也沒耽誤,推拉著兩個箱子向門口走,打開門的剎那,忽然停了一下,回頭往屋里看了看。 這就走了啊,有點舍不得。 她吁了口氣,跨出了門,一手攥緊一個箱子把手,伴隨著滾輪聲,向外走著。 遠遠的,她看到前臺處站了一個胖子,正笑呵呵地拿著手機,請前臺小姑娘看。 這胖子,她一次不認得,可不會第二次不認得。 兜里插了一瓶白酒的男人,一頓飯買了八個rou包子的男人。 何歡。 肖芥子略偏了頭,從他身側經過。 聽到他急吼吼地問:“就是上頭這個女孩,這個照片,你看看,見過嗎?” 第83章 前臺姑娘皺著眉頭看照片, 何歡嘴里噴著酒氣,她很不喜歡。 照片上的女人,看著是有點眼熟, 但民宿有二十來間客房, 雖說是淡季, 每天也有不少客人進出, 一時間,她還真反應不過來。 就在這時, 前臺的電話響了。 姑娘示意何歡稍等, 禮貌地接起電話:“您好,行棲?!?/br> 電話是肖芥子打的, 她已經出大門了, 但經過何歡身邊時、瞥到了手機屏上的照片。 她側身在門外的大盆栽后頭, 透過肥厚的葉片縫隙觀察前臺的動靜, 本來想冷冰冰地撂一句“就說不知道, 不然,你上下班小心點”, 話到嘴邊改了主意。 恐嚇不如博同情,恐嚇的話, 對方雖然一般也會唯唯諾諾照做,但心里頭多半逆反。 她輕聲說了句:“meimei, 就說不知道。我爸收了這老頭彩禮錢,我不愿意, 就跑出來了?!?/br> 末了聲音微顫, 像極了哽咽。 前臺姑娘愣了一下, 嘴巴微張, 旋即微笑:“哦, 好的,我們這里收到訂單,會立即幫您確認的?!?/br> 放下電話,再看何歡,心里頭更膩味了。 媽的,這么大歲數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樣子! 她沉著臉,對著照片看了又看,然后搖頭:“沒有,沒住過,你去別處打聽吧?!?/br> …… 何歡一臉失望地出了行棲,左右張望了一下,又匆匆朝下一家旅館走去。 肖芥子這才從盆栽后頭轉出身。 連正面照片都有了,事情大大不妙,看來這窟窿補是補不住了,要另做應對方案。就是不知道陳琮怎么樣了,他是暫時安全呢,還是給她發完消息之后就出事了? 她找出口罩戴上,又把外套的雪帽拉起,幸好是冬天,這么打扮并不突兀。 站了會之后,揚手招了輛看著挺破的出租車。 *** 顏如玉煞有介事,發了會消息,笑瞇瞇起身招呼陳琮:“走,上去轉一圈?!?/br> 陳琮也不客氣,跟著顏如玉上樓,當然,心里是在罵的:特么的,發這么久消息,樓上就算是有只大熊貓,也早轉移了。 二樓除了公共活動區域外,剩下的都是客房和臥房。 一上樓梯,陳琮的步子就慢了。 沿樓梯一路往上,墻壁上掛了幾張古畫,這屬于常見裝飾,跟中式茶室的總體風格也很搭。陳琮上次來時,沒太留意,而今近看,忽然有了異樣的感覺。 這幾張古畫,雖然繪圖風格不同,但表達的是一個主題。 聊齋,畫皮。 而且打頭的第一張,他甚至在博物館看過,是清光緒年間的彩繪畫冊《聊齋圖說》,畫幅上,一個青皮獠牙的惡鬼,正手執畫筆,細繪一幅美女肖像。 邊上還有題字,曰“畫人畫皮難畫骨”,落款“明清活閻羅”。 顏如玉見陳琮站著不動,也湊過來:“怎么,陳兄對畫感興趣?我干爺看《聊齋》,對《畫皮》這個故事有偏好,所以你也看到了,這幾張都是,怪瘆人的?!?/br> 陳琮漸漸看出點頭緒,心跳得厲害,他指題字和落款:“這是誰寫的?” “我干爺啊?!?/br> “你干爺的號叫‘明清活閻羅’?” 顏如玉哈哈一笑。 顏老頭沒事就喜歡舞文弄墨,陳天海來了之后,兩老頭有共同愛好,又大把時間、朝夕相處,鼓搗出不少雞肋事來。比如紙巾,就非得矯情地印點文縐縐的話上去;再比如這《畫皮》系列的布置和題字的想法。 “明清活閻羅”這號,也是陳天海幫著起的。顏家家譜,往上可追溯到明末,帝制王朝,干爺活了明清兩代,“活閻羅”這詞,暗合姓氏“顏”,又點出“活而不死、人間閻羅”,總之,干爺還挺喜歡這號。 但這些話,不好跟陳琮明講,顏如玉避重就輕:“老頭子嘛,老夫聊發少年狂,有時候,也難免有中二病?!?/br> 陳琮勉強笑了笑:“是嗎?” “明清活閻羅”,在他看來,是個意味深長的標準字謎。 明清,朝代歌里,習慣講“元明清”,明清就是“無元”。 活閻羅,熟悉字謎的都知道,古人出謎,得給出謎底范圍。比如“打五唐一句”,意思就是打一句五言唐詩,“打聊目”意思就是猜聊齋篇目,至于“紅人、泊人”,是猜《紅樓夢》和《水滸傳》里的人名。 所以,“活閻羅”,陳琮第一反應是《水滸傳》里的阮小七,他的綽號就叫“活閻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