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u骨樊籠 第75節
他心事重重,隨手去抽紙屜里的擦手紙,沒留神多抽了幾張,索性團在一起用,擦拭的時候,注意到紙的邊角有印花的字。 細看時,是“薄霧散盡,旭日東升”。 現在市場競爭激烈,連紙巾都搞起了特色化。小宗負責店里的日常采買,陳琮記得有一次,她買了一種卷紙,每一頁上都印著數學公式,說是什么學霸卷紙,用了一段時間后,就被陳琮給叫停了,因為那段時間,他老做噩夢,夢見高考數學交白卷。 顏老頭家的抽紙,看來也是定制的,天氣相關? 陳琮不忙扔,拈開團揉的紙角看下一張。 果然,下一張印著“雨雪霏霏,共剪西窗”。 有意思,雖然前后銜接地不是特別通順,讀來倒也上口。 陳琮拈開濕皺的最后一張。 ——塵土飛揚,想去北方。 陳琮腦子一激,這不是爺爺留過的字謎嗎?謎底是“小心”兩個字。 他僵了兩秒,頓了會才反應過來,一顆心“咚咚”跳得賊快,迅速去抽紙屜里剩下的。 驕陽似火,日薄西山,風輕云淡,南來北往…… 這一屜紙巾本來只剩了小半,很快就全抽完了,沒再發現其它跟字謎相關的內容。 陳琮對著臺面上滿鋪的紙巾發呆,“塵土飛揚,想去北方”,爺爺跟顏老頭之間,一定有交集。 但他們之間,到底是什么關系呢? 進洗手間有點久,再待下去顏老頭怕是要來敲門了,抽了這么多干凈的紙巾,全扔了有點浪費,陳琮匆匆收攏了折好、塞進褲兜,理了理衣服,開門出來。 *** 回到餐廳,那個灰色人影已經不見了。 餐桌上,所有餐盤都已撤走,換了點心干果和茶盞。 顏如玉已經回來了,他顯然聽說了陳琮吃壞肚子的事,見他走近,一臉疑惑:“陳兄,你來之前,是不是吃過什么不干凈的?我和太爺吃了都沒問題啊?!?/br> 陳琮支吾過去:“我是吃過燒烤,還吃了扇貝,可能……跟那有關吧?!?/br> 顏老頭一臉關切:“現在好點了嗎?要不要吃點藥?” 陳琮趕緊搖頭:“好多了已經?!?/br> 邊說邊拖開椅子坐下。 也是運氣不好,褲兜里塞得太滿了,再加上顏家的紙巾質量太好、太過厚實,坐下的剎那,那一大團胡亂折起的紙巾突然彈掉了出來,顏如玉沒看清,只當他掉了物件,下意識伸手幫忙撈,撈住了一張。 剩下的紙巾,白花花張開散開,落了一地。 顏老頭不知道掉了什么東西,也探頭來看。 餐廳里忽然安靜。 陳琮盯著地面看,耳朵燙紅,靠,地板磚為什么鋪得這么好、銜得這么密,連一條供人鉆的地縫都找不到? 顏如玉待會,一定會去洗手間看,看了就知道,他把一紙屜的紙巾都抽沒了。 人家會怎么看他?過來吃個飯,中途上了洗手間,偷了滿兜的紙巾、不值錢的抽紙巾! 造孽啊。 陳琮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一下,他抬起頭,面紅耳赤,強作鎮定:“是這樣的,我剛在洗手間,覺得你們家紙巾跟外頭很不一樣,很厚實,又不掉屑,很適合拿來擦東西……” 顏如玉看看紙巾,又看看他,面色更加一言難盡了。 還得是顏老頭,見慣場面,善解人意,給了他臺階下:“沒事沒事,庫房多的是,當初定了不少。你要是喜歡,阿玉啊,待會記得給陳琮拎兩提……” *** 肖芥子送完陳琮,先去租車公司退了車,辦好手續之后,一路溜達回來,路上還買了繪圖本、筆袋,以及鉛筆橡皮什么的。 今時今日,她的身份已經不同了,是個設計師了。 她在“無欲.有求”附近,找了家咖啡館,為自己點了份小吃,給陳琮要了份外帶的咖啡,然后選了靠窗的位置坐下,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店的正門。 挺好,邊畫圖樣邊等吧,兩不耽誤。 肖芥子打開繪圖本,先在中央畫了個小圓圈,當是那顆石榴石。 她在手機上搜了,好像業內在鑲嵌珠寶時,特別偏愛“花”這個概念,要么一枝獨秀,要么團花錦簇,大概因為消費珠寶的大多是女人,而“女人如花”吧。 但陳琮說得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表達,如果是她戴的飾品,她多半不會選花,可能是因為,花開易逝,花朵都太嬌弱了——自從知道自己生病,她就偏好一切有力量感、有旺盛生命力的事物。 設計個什么圖樣呢…… 二龍戲珠?不好,漂亮女人脖子上掛兩條龍,總感覺跟左青龍右白虎的紋身大漢似的。 鳳凰銜珠?意境挺好,但鳳凰似乎也復雜了點,而且這個形象,古往今來,用得還挺多…… 雄鷹展翅嗎?這顆石榴石做鷹眼有點大了,要么做鷹腹? 肖芥子試著畫了一張,覺得哪哪都不對勁,又拿橡皮一整個抹擦掉了。 畫什么呢? 她托著腮,看擦空了的畫紙,覺得自己還沒享受到設計的樂趣,已經先感受到設計師的頭禿了,偏偏這時,還有煙味飄過來…… 什么人哪這是,公共場合抽什么煙??! 肖芥子心煩氣躁,恨恨回頭。 是個留長發大波浪的女人,坐單人位的高腳桌,年齡大概在三十到四十之間,長得挺漂亮,就是妝感重了點,尤其是眼妝,化出了歐美系深眼窩美女的感覺。 她穿一件紅色緊身的及踝羊毛衫裙,正跟人打電話,眼神時不時瞥向斜對面的“無欲.有求”,右手兩指間挾了根細長的女士香煙。 肖芥子心頭一動,想起那個在民宿門口、接走姜紅燭的女人。 外形有點像。 她不動聲色地向一側探身,這個角度,可以看到那女人的身前——她戴了一根金鏈,鏈身極細的那種炫閃珠鏈,左右側各三根,編織成“v”字蕾絲造型,底下綴了一顆皮質極細膩的南洋金珠。 靠,珍珠之王,南洋金珠,金珠的顏色從淡黃到濃金,越接近黃金色價值越高,眼前的這顆屬于實打實濃金色,珠光幾乎是頂級,尺寸……目測在18~20mm左右,要知道,16mm以上的金珠就已經是收藏級別了。 看人她不敢肯定,但看珍珠,心里就有數了:這女人多半是徐定洋,“春焰”的紅人,被稱作“小姜紅燭”、又號“一顆珍珠定大洋”的那位。 她在這兒干什么呢,又是在給誰打電話? 肖芥子的心跳得厲害,她想了想,從座位上站起來,迂回策略,從后方慢慢靠近。 看起來,徐定洋心情不錯,她咯咯笑著,間或抽一口煙,煙蒂處留了抹艷紅色的唇印,很是性感撩人。 她聲音壓得很低,帶些許慵懶的沙啞。 “對,人我不能給你,是,我就是想一蛇兩吃,怎么著,礙著你了?” “做人嘛,要有點同情心。不是給你們看照片了么,人都那副狗樣子了,你還能再報復出花來?” “要么這樣,死我不敢保證,但我承諾,她不會比你家的看門狗強……” 她突然警覺,手機往發間一攏,瞬間回頭,直直盯住了湊近的肖芥子。 這女人的眼神好凌厲,肖芥子被她看得頭皮一片麻涼,明明戴了帽子,卻有一種光著腦袋頂在風口的窘迫感。 好在她早有準備。 肖芥子羞澀地一笑,瞧向她的項鏈,目光里滿是艷羨:“美女,你這條珍珠項鏈好漂亮啊,哪買的啊,能給我個淘寶鏈接嗎?” 徐定洋看了她一眼,眼神里的警惕去了不少,多了幾分不屑和傲氣:“高級定制的,買不到?!?/br> 說完,略偏了身,很明顯的趕客態度,手里的煙輕彈了一下,細若微塵的煙灰頃刻間彈散開來。 肖芥子覺得,以自己的人設,不應該悻悻離去,所以她不屈不撓不走,厚著臉皮又問了一句:“高級定制是不是很貴啊,要好幾千吧?” 徐定洋更煩她了,索性轉過身去,拿后背看她。 肖芥子站了兩秒,似乎終于“知趣”,訕訕轉身往回走。 走了兩步,她聽到身后傳來一聲冷哼,聲音也像是從鼻子里噴出來的—— “土鱉?!?/br> 第69章 肖芥子回到自己的座位。 沒白挨罵, 聽到了有用的信息。 姜紅燭的石胎是蛇,徐定洋說“一蛇兩吃”,明顯是要拿紅姑來做大文章。 還有, “死我不敢保證……不會比你家的看門狗強”, “人石會”里, 方天芝綽號“看門狗”, 很顯然,徐定洋在和“人石會”的人通話, 對方想姜紅燭死, 徐定洋沒答應,只承諾姜的下場不會比方天芝強。 方天芝什么下場?先發瘋, 然后陷入了重度昏迷, 跟腦死亡也差不多吧。 這可怎么辦呢, 白天她給姜紅燭打電話示警了, 但人家把話說得很清楚, “管好你自己”,擺明了讓她別多事。 肖芥子裝著是在畫圖, 實則時不時偷瞥徐定洋,心掛兩頭, 兩邊都糟亂:徐定洋那頭,她沒觀察到什么有用的;畫紙上, 冷不丁發現,自己亂涂了一只張牙舞爪的小蜘蛛。 只得又拿橡皮擦掉。 擦到一半時, 徐定洋突然起身, 大踏步向外走, 她穿那種極高極細跟的高跟鞋, 鞋跟像鐵釘, 扎得地磚噔噔響。 肖芥子腦子里飛快掠過一個念頭。 ——先跟上去看看。 她匆匆合上繪圖本,旋即起身,順手去拎給陳琮買的咖啡外賣,才剛拎起,拎繩脫手,咖啡連杯帶紙袋,砸回桌上。 幸虧拎得不高,距離桌面挺近,落得也很有技巧,砸立住了,沒翻。 肖芥子看自己停在半空中的手,食指和拇指還保持著拎東西的姿勢,但距離0.5cm左右,拎繩就是從這縫隙間漏下去的。 她有四個手指動不了了,只小手指還條件反射般微動。 肖芥子在心里默默計時。 3,4,5,6……6秒! 6秒,手一下子恢復了知覺,猛然收回,像是剛剛被什么鉗住了,此時才終于掙脫。 6秒,她抬頭看向咖啡館門口:徐定洋已經不見了,不遠處,一輛大suv正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