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u骨樊籠 第34節
他在柜門前站了會,突然狠狠舉鉗插落,鉗尖伴著舊木板的裂聲刺入,迅速拔出,再刺,又刺,每一下都用足了力氣,快、準、狠,燈光放大他的影子,不斷插落,再插。 很快,柜門合頁處不堪受力,脫裂開來,火鉗又一次外拔時,帶下了整扇四分五裂的門。 里頭什么都沒有,只有一件被戳爛了的、棉絮亂飛的棉衣。 年輕男人哐啷一聲扔下火鉗,吁了口氣,理了理因剛剛劇烈運動而變形脫位的襯衫和西服,遺憾地說了句:“跑了?!?/br> 第30章 陳琮洗澡的時候, 聽到外頭門響,知道是顏如玉回來了,揚高聲音打了個招呼:“回來了?” 沒回應, 估計不是沒聽見, 就是故意不搭理。 陳琮覺得好笑, 也不去管他, 洗完澡抹擦著頭發剛打開洗手間的門,顏如玉就抱著換洗衣服擠了進去。 陳琮:“哎……” 他想說里頭水淋淋濕噠噠的, 你至少等它排排風、散散味, 然而門砰的一聲就關上了,沒給他說話的機會。 陳琮心里犯嘀咕, 這么著急洗澡, 這是剛掉糞坑里了? 他擦著頭發坐到床邊, 沒留神胳膊肘又碰著了放在床頭柜上的那盆蘭花, 他發誓真的只是不經意間、輕輕蹭了一下—— 又掉下一朵, 好在這次是花苞。 陳琮眼睜睜看著花苞落地,感覺這花是專來碰瓷的。 他低頭撿花苞, 無意間瞥見顏如玉的床:他的衣服都草草脫扔在床邊,有兩件耷到了地上, 西褲的角邊,還落了張折起的紙。 陳琮好心過去給撿起來, 湊近的時候,聞到衣服上一股子火燎火熏味。 這看來是晚上去吃燒烤了。 他正想把紙塞回衣服底下, 突然心中一動, 轉而將折起的紙高高抬起, 對著燈細看。 這八成是一張白紙, 但有一處灰糊糊的, 透紙看著像個手印。 陳琮猶豫了一下,瞅了眼洗手間的門,將折紙打開。 沒錯,是一張白紙,右下角摁了個大拇指印,蘸著血摁的,血跡自然是早就干涸了,但能看得出來,血色偏暗黑。 他拿自己右手的大拇指比了一下,對得上,十有八九是他的那張空白契約,一兩個小時之前,在羊湯館吃火鍋的時候,那位肖小姐還曾狠狠把這張契約拍在桌子上,怎么會莫名其妙、出現在顏如玉這兒呢? 私翻人東西有點不大好,陳琮在心里默念了句“不好意思啊”,迅速把顏如玉換下的衣服捋了一遍。 在外套口袋里,他又找到一個手機,手機屏幕全碎,正中央有個觸目驚心的孔,看上去,很像是拿錐子狠扎上去的,雖然沒扎透,但也毀得夠嗆。 陳琮腦子里輕輕嗡了一聲。 他認出這個手機也是那個肖小姐的,飯吃得差不多時,她接了個電話,走得很匆忙,連花都忘了帶。 她的東西,怎么會在顏如玉這兒呢?而且,就手機的狀況來看,不像是友好交接,顏如玉這人,也不像是路上撿到破手機會放進兜里的性格。 陳琮把物件放回去,一切恢復原樣,原地愣了會,走到洗手間門邊,抬起手想敲門。 里頭水聲嘩嘩的,隱約還能聽到顏如玉在哼歌,想必心情很不錯。 陳琮的手又縮了回來,心里默默囑咐了自己一句—— 什么都別問,你什么都不知道。 *** 顏如玉很快就洗完出來了。 他穿著浴袍,濕淋淋的長發半扎,走到床邊,先抓起西服聞了聞,估計也覺得火燎味兒太大了,嫌棄地扔下,然后拿起電話機邊的“金鵬服務清單”看。 看了幾秒,憤憤放下,嘀咕了句:“破酒店,連個干洗服務都沒有?!?/br> 陳琮殷勤搭話:“想洗衣服???要么你網上搜搜看,很多都能上門取送的?!?/br> 顏如玉白了他一眼,但想必是覺得這個提議靠譜,隨即摸起手機瀏覽查看。 能把他的話聽進去,看來“破冰”有點希望,陳琮打蛇隨棍上:“顏兄,這么晚才回來,去哪逛了?” 顏如玉頭也不抬,舉起一只手,掌心朝著他:“打住,陳兄。自己藏話,還這么愛向人打聽事兒?!?/br> 還真小氣,這一頁看來是翻不過去了,陳琮想說什么,顏如玉倨傲地補充:“別告訴我,我說了,我準能知道。讓我猜猜看,壽爺昏睡了一天一夜,你去了之后,他就好轉了,再接著,壽爺又是送碧玉葫蘆,又是要當你對接……壽爺能醒,你出了不少力吧?” 說這話時,他依然沒有抬頭。 陳琮說:“隨你信不信吧,我其實會點……針灸。當時,我看壽爺一直不醒,就給他小灸了一下,就這樣。之所以瞞著,一來嘛,技不外炫;二來,福婆也讓我別對外說?!?/br> 他尋思著,這話也不算撒謊,反正當時是拿錐子去扎人影,四舍五入一下,跟“針灸”也差不多。 顏如玉抬起頭,冷笑著說了句:“你還會針灸?不把你的工具拿出來,給我現場演示演示?” 陳琮臉不變色心不跳,自己都驚訝自己居然這么穩:“演示不了,這針輕易不能出?!?/br> 顏如玉哈哈大笑:“編吧你就,陳兄,繼續編,演示不了,輕易不出……除非你會的是鬼門十三針?!?/br> 說到末了,他自己也愣了一下,再開口時,臉色有點異樣:“你會鬼門十三針?” 真是“人在家中坐,技能天上來”,鬼門十三針又是什么東西???聽起來就神叨叨的、不太正經的樣子。 一時間,陳琮也卡住了,覺得萬不能承認,但也沒立刻否認。 顏如玉看來,這就是一種諱莫如深式的表態,他坐直身子,脊背繃緊,又問了一次:“你會鬼門十三針?” 謝天謝地,就在這個時候,客房的電話響了。 *** 電話機就在顏如玉手邊,他看著陳琮,順手接起,聽了一兩句之后,面色疑惑地問了句:“陳什么?陳耳東?” 陳琮腦子一突,下意識伸手想接話筒。 顏如玉攥著聽話筒,欲遞不遞:“說是有什么話,請你轉告陳耳東……” 陳琮說話都打磕絆了:“對對,找我的,陳耳東是我表弟?!?/br> 他飛快地接過話筒,一顆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 電話那頭是前臺服務員,聲音溫柔甜美:“你好,是陳琮先生嗎?有一位肖小月小姐留言,麻煩你轉告陳耳東先生,盡快下樓去停車場碰面,有一些突發工作需要他處理,還有,請帶上錢和厚外套?!?/br> *** 碰面就碰面,為什么還得強調帶上“錢和厚外套”?難道這大晚上的,還得讓他出外勤? 陳琮有點費解,但還是都帶上了,再說了,他就一件厚外套,天這么冷,出門也不可能不穿。 他從后門進到停車場,大老遠就看見一輛出租車,司機是個急于收車回家的中年男人,正扶著打開的車門東張西望,滿心滿臉的不耐煩,一見他出來,趕緊大幅度揮手。 陳琮納悶地走近,這才發現那位肖小姐坐在后座。 肖芥子朝他點了點頭,說:“付錢?!?/br> 話音剛落,司機就把二維碼的牌牌拿到他面前:“一共四十五,說好的,車費加去前臺傳話的跑腿費?!?/br> 陳琮沒太明白,但還是依言掃碼付款,錢一到賬,這倆像是商量好的,一個快速開門下車,一個趕緊上車關門,很快,車就開走了。 肖芥子只穿內搭的寬松毛衣和窄腿牛仔褲,風大,專往毛衣的網眼里鉆,她一下車就打了個哆嗦,問陳琮:“不是讓你給我帶厚外套嗎?” 這話說的,他又不是開服裝店的,哪能這頭要那頭就有。 陳琮問她:“你自己的外套呢?” “遇到打劫的,手機也被搶了,沒見我連車錢都付不出嗎?” 陳琮說:“是嗎?” 好畫風清奇的劫匪,遇到漂亮姑娘,不劫人,要劫大衣外套和手機。 肖芥子本就一腦門子的官司,陳琮還在這不咸不淡地來一句“是嗎”,她愈發沒好氣:“先把你外套脫給我?!?/br> 陳琮心生警惕,預感到外套很可能不保:“你是就在這穿穿、還是要穿走?” 肖芥子皮笑rou不笑:“怎么了,忘記自己簽過契約了?救命恩人朝你要一件外套,很過分嗎?” 陳琮也笑:“不過分,凡事要講流程,你把契約拿出來,咱們把外套這條寫上,我再給?!?/br> 肖芥子氣得牙癢癢,又不好直說契約在外套里,跟手機、車鑰匙一樣,都被人清走、暫時不在她身上。 陳琮心說,果然,契約在顏如玉那兒。 眼見這位肖小姐就快沒耐性了,陳琮哈哈一笑,脫下外套抖了抖:“行了,給你給你,開個玩笑嘛?!?/br> 他作勢要給她披上。 跟你很熟嗎?肖芥子瞪了他一眼,劈手拽過來裹上,側身的剎那,陳琮聞到她身上的味道。 跟顏如玉一樣,火熏火燎,以及,她有很少的一撮頭發,發尖處都燎焦打卷了,可能她自己都沒注意到。 陳琮問:“吃燒烤的時候被搶的?” 肖芥子沒聽明白。 陳琮示意她身上:“一身火味兒,自己聞不出來嗎?” 肖芥子一怔,下意識抬起袖子,聞了下衣服上的味道。 是有火味兒,尤其是毛衣,更容易吸味。 她有片刻晃神。 *** 之前,在苗千年家所在的破巷里,那個長發的年輕男人戳爛了柜門、只找到一件棉衣外套之后,示意他的同伙放火。 那個同伙多半是個老手,下手很利落,再加上這種破巷堆滿各種易燃物,本身就容易發生火災事故,所以火起得很快,焰頭幾乎是在巷子里一路撒歡滾竄。 這期間,那個年輕男人把她的棉衣外套搜了個見底,且在火燃起之后,沒有立刻逃走,而是饒有趣味地觀望了一會。 肖芥子懷疑,這人就是想看看:巷子里是否藏了人、是否會被大火逼出來。 所以,她一直忍著沒動,且盡量伏低身子、避免吸入濃煙。 要說她的運氣不好也好,她的位置雖然距離屋子較近,但火頭最先是在巷子里竄起來的。而且她恰巧躲在一堆疊靠的舊椅子和床墊背后,床墊體積大且著火快,再借風勢,搖搖欲倒,她覷準時機踹了一下椅子,椅子轟然倒塌,推著一大塊帶火的床墊往外砸,她就借著床墊的遮掩,迅速翻上對墻、貼著屋頂滾落下去。 滾落的剎那,她透過火光隱約看到那個年輕男人的身影,他高高舉起她的外套,往火里扔去。 肖芥子咬牙,特么的,孝子賢孫這么早就給姑奶奶燒衣裳了,看來她大去之后,在下頭是不愁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