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u骨樊籠 第18節
顏如玉自內倏地探出頭來,還樂上了:“呦吼,站崗啊?!?/br> 陳琮推著他進了屋,用力甩上門,想想氣不過,大聲說了句:“守著門有什么用,誰還不會墜個樓了!” 說著,還輔以動作,大步走到窗前,唰的一聲拉開了厚重的紅絨大窗簾。 現實讓他閉了嘴。 人家是豪華房,有景觀大窗,可以上演飄逸墜樓,他這是雙人間,窗戶只半扇門那么大,再加上是二樓,為了防賊,外頭還加裝了防盜窗。 陳琮默默拉上窗簾,氣勢遠沒拉開時那么猛,導致窗簾沒拉合攏,留了道兩三指寬的縫。 還是專注眼前吧,事情還沒完呢。 他問顏如玉:“姜紅燭是誰???” *** 顏如玉也不知道姜紅燭是誰。 他被攔在門口,只能抻長脖子張望,是瞧見福婆和梁世龍在說話,但聲音太小,身周的雜聲又太大,完全沒聽著。 不過,這名字,倒是跟紅蠟燭呼應上了。 “那個唱戲的女的,叫姜紅燭嗎?怪不得點紅蠟燭,等于是她出場的印記?也就是說,她今晚上,是專門來出作品、留名的?” 真會說話,把行兇叫“出作品”,真不怕壽爺醒來打爆你的頭? 陳琮點頭,又搖頭。 梁世龍曾說過一句“她死三十多年了”,而那個肖小姐,只二十來歲,所以今晚這一出,嚴格意義上講,屬于模仿式的、場景重現。 他說:“這個姜紅燭好像三十多年前就死了,喜好戲衣扮相,你仔細想想,聽說過這人嗎?” 顏如玉搖頭。 “你不是家族號嗎,問問家族的長輩?我感覺,三老他們,都知道這個人,而且,好像還挺忌憚她……” 話還沒說完,外頭有人敲門。 陳琮嘆氣,盤問的來了,不過早來也好,反正這一茬逃不過去。 *** 來的是梁嬋,手里還拿著記錄本。 她訕訕的:“那個,有些事要問你,我爸他們走不開,讓牛頭主問,我幫著記錄,牛頭馬上就來,閑雜人等……” 說這話的時候,目光瞟向顏如玉。 顏如玉鄭重強調:“我是039號?!?/br> 陳琮把梁嬋讓進屋。 梁嬋看出他有點不咸不淡,覺得有必要說兩句:“剛才,確實也是不敢相信你……” 陳琮說:“我都給你看物證了?!?/br> 梁嬋委屈:“破布娃娃嘛,那萬一是你搞來的道具,貼個人名想蒙我呢?你上來就問壽爺住幾號房,我又覺得,興許你是想套出房號、對壽爺下手,然后你又要我帶你進賓館,我不得提高警惕???” 陳琮不好反駁:“那為什么要帶去你爸那?” 梁嬋認真解釋:“如果在樓下就喊,前后都是門,怕你跑了。帶上三樓,不是不容易跑么,正好又在走廊中央,四個安保包圍,我爸功夫好,再加上我偷襲,比較保險?!?/br> 這還分析上了,陳琮咬牙:“八百個心眼子?!?/br> 梁嬋不服氣:“那你還踹了我爸一腳呢,我都沒跟你計較?!?/br> 陳琮想說,那你爸還打了我一巴掌呢,轉念一想算了,說出來幼稚,跟小學生扯頭花打架一樣。 梁嬋以為他還是有氣,又補充說明:“之前不是不熟、缺少信任么,那通過剛才的事,能看出你還是挺實在的,信任度不就提高了嗎……” 陳琮心中一動,既然信任度提高了,那再透點有用的信息來吧。 他問得突然:“你知道姜紅燭嗎?” 梁嬋一愣,那瞬間錯愕的神情不像作假,她問出了跟顏如玉一樣的話:“姜紅燭是誰?點紅蠟燭那個?” 看來,梁世龍從沒跟梁嬋提過這事。 陳琮岔開話題:“你爸忙什么去了,都沒空來找我算賬?” 梁嬋撲哧一笑,自己也納悶:“不知道,看著挺嚴重的樣子。馬面帶人守著門,連我都不讓靠近,說是再要緊的事,也天亮再說?!?/br> “那壽爺呢,沒事吧?” 梁嬋搖頭:“不知道,應該……沒事吧?!?/br> 奇怪,又是戲妝又是紅蠟燭又是墜樓,他還以為,激烈已經全集中在這前半夜了,但怎么會隱隱覺得,這無聲無息的后半夜,才是廝殺的真正開始呢? 牛坦途很快就到了,如陳琮所料,他的問題圍繞著那個女人展開,陳琮把三次遇見那女人的情形,亦即火車臥鋪、接站口、消防樓梯上,都一一講了,就是講到夢時,牛坦途出言提醒他:“你做夢歸你做夢,你就講她實際出現時是個什么情形、狀態就行了?!?/br> 梁嬋運筆如飛,唰唰記錄,偶爾還跟牛坦途討論兩句。 ——翻接站的車,估摸著是以為車上有什么協會的資料吧。 ——黑山出事當夜,她也來過,怪不得對賓館這么熟。 ——香薰球那煙霧,不是助眠就是致眩的,她是想讓整棟樓都睡死過去吧。你在樓梯上一睡就是兩小時,跟這煙絕對有關系。 后半段,陳琮不想暴露金媛媛和顏如玉,只說自己僥幸在布草房的架子底下找到工具、逃了出去,因為堅信那女的會再出現,于是一直在附近轉悠,終于被他看到,她開車進了停車場,還換了身服務員的衣服蒙混過關。 絕大部分都是實話,也就沒什么漏洞,牛坦途只一處有疑惑:你既然不知道壽爺的房間號,怎么會突然間如有神助,在320門口踹翻梁世龍、直奔417呢? 陳琮一下子卡住了。 關鍵時刻,邊上的顏如玉不緊不慢自曝:“我告訴他的?!?/br> 理由是:整件事很奇怪,你們一開始抓他,我就覺得抓錯人了,所以,當他逃出來之后、走投無路求我幫忙時,我給予了一定的幫助,用意在于借他的手,引出幕后的人,也算是幫協會排憂解難了。 鏗鏘有力的一番話講完,屋里鴉雀無聲,陳琮覺得,顏如玉一定是職場上最遭人恨的那種人:老子忙死忙活、上躥下跳,成就了你的高瞻遠矚。 不過,事情好歹是基本理順,牛坦途看陳琮的目光都友善了不少:“事情說清楚就好,這件事上,之前確實是我們武斷了?!?/br> 他笑著起身,表情里有終于完成一項工作的松弛感。 陳琮就選在這個時候,突然發問:“你們把葛鵬怎么了?” 還是那句話,瞬間錯愕的表情很難作假,牛坦途愣了幾秒:“葛鵬?沒有這會員啊?!?/br> 很快又反應過來:“哦哦,那個旅行社對接是不是?” 他居然還來氣了:“這個人真就離譜,說好的全程輔助,突然就聯系不上了,旅行社說給換個人,這是換人就能解決的事嗎?上百號人的票務信息,他交接都沒交接!” 還反過來問陳琮:“他怎么了?” 這走向,又不對了。 陳琮索性開門見山:“你們知道他想去大宴會廳偷東西嗎?” 牛坦途詫異:“偷東西?大宴會廳有什么東西給他偷?開場石我們用了吊車才吊進來,他想偷也偷不走啊?!?/br> “不是有能照得出人影的珍珠和300萬的翡翠鐲子嗎?” 牛坦途憋了兩秒,忍俊不禁:“誰跟你說的?” “陳琮,協會再有錢,真陳列這些高貨,會選在這種地方、連專業的安保都不請?你也是業內,這點常識總該有吧,那都假的啊?!?/br> 陳琮懵了:“假的?你們開大會,為什么要陳列假貨?” “這不是例行程序嗎?大家都是做這行的,寶玉石最怕什么?最怕層出不窮的造假手段,老手都會走眼,所以咯,開大會交流什么,其中重要的一項,就是踩過的坑不能再踩,虧過的錢不能再虧?!?/br> 居然是假的。 誰這么嘴欠跟葛鵬一通吹噓,引得他動心動念、一去無蹤?還有,如果這事跟“人石會”無關,那位肖小姐,是在跟金媛媛撒謊? 陳琮頭疼,目光無意中落到窗上。 窗簾居然沒拉緊,透過半掌寬的縫,能看到賓館后的停車場,一輛藍色的皮卡車,正緩緩倒入車位。 真煩。 他拽住窗簾下角,狠狠往內一扯。 終于是遮嚴實了。 *** 肖芥子停好車,開門出來。 已經是半夜,停車場一片靜寂,金鵬的客房差不多也黑了,只寥寥幾間還亮著燈——其中一間沒玻璃,不過窗簾已經拉攏,簾布雖然夠厚重,仍時不時被風鼓起。 皮卡車邊上,就是葛鵬的小面包車。 肖芥子走到面包車后,略蹲下身子,耳朵輕貼于后車廂,吹氣一樣:“紅姑?厲害啊,一回生二回熟的,你都能自己爬進車里了?” 第16章 車里頭沒聲音。 “那你忙吧,我就在邊上,完事了叫我啊?!?/br> …… 肖芥子重又鉆進皮卡車。 后車座上有新買的毛毯,還有已經剪好形狀的擋光塑料膜,都是她吩咐苗千年準備的,她拎過毛毯扯開包裝,無意中瞥見車內的后視鏡,伸手拽低,仔細對著看。 這幾天沒睡好,有黑眼圈了。 剛粗暴卸妝,沒有擦水乳,冷風一激,皮膚有點干。 以及,耳朵下方的頸側,有一道細小的血痕,應該是剛玻璃爆開時、被濺劃到的。 肖芥子對著鏡子喃喃:“長怪好看的,怎么就落到這地步,吃盡了生活的苦,東奔西走,住破屋,開破車……” 邊說邊向上直拎起腦頂的一撮白頭發:“白頭發也多了,這都是愁的……不過了,找個男人包養、躺平等死算了?!?/br> 說著來了氣,撒手往后就倒,仿佛被人捅了一刀,上半身倒進前后座逼仄的空隙,脖子后拗,腦袋懸空,頭發拖地,手里還攥著被角,一臉麻木,頗似馬拉之死。 過了會,慢吞吞坐起來,嘴里念叨:“還得過,繼續過吧?!?/br> 她比對擋光塑料膜的形狀,撕下邊緣處的雙面膠紙,將車窗一一封貼,擔心貼得不嚴實會漏光,還用力摁了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