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u骨樊籠 第17節
這么大一顆,市場價至少60萬起,成色好點的,幾百萬都打不住,陳琮感慨,李二鉆這是趕上好時候了,換了他爸被錘子敲頭那年代,搶劫的能把這只手都給剁走。 另一顆是粉鉆,大概2克拉左右,耳釘,戴在右耳耳垂。 天然粉鉆不易得,別看這顆小,價格怕是200萬都不止。 兩顆鉆加身,再不起眼的人都流光溢彩,不夸張地說:他一揚手,指上生眩光,一偏腦袋,耳畔起虹彩。 李二鉆走到窗前,迎著風撿起一塊碎玻璃,俄頃點頭:“是被破壞過?!?/br> “用的金剛石?” 金剛石是鉆石的學名。 “八成是。勁拿捏得挺巧,差不多破壞到壓應力層,還得注意壓力平衡點,再一撞,整塊鋼化玻璃都碎?!?/br> 陳琮默默聽著,大致明白為什么一整幅玻璃一撞就爆了:鉆石的摩氏硬度堪稱地表最強,滿級。 一般來說,摩氏硬度高的,就能去刻劃低的,譬如小刀5.5,指甲2.5,小刀就可以去割指甲,從沒聽說過指甲能反削小刀。 說話間,門外又有響動,人群自動分出一條道,連顏如玉都向著來人點頭哈腰致意。 來的是個耄耋之年的老太太。 這一定就是福婆了,她個子不高,富態又貴氣,老年人睡得都早,這個點,她應該是從睡夢中被催起的,但仍捯飭得整整齊齊,雪白的短卷發燙得蓬松齊耳,連發絲都沒亂,穿了件胸口有“五蝠捧壽桃”圖案的寶藍色中式對襟緞面襖,下頭是黑色呢褲和脖口綴貂毛的厚底織錦老北京布鞋。 估計是已經知道些什么了,她臉色不太好看,看到紅蠟燭時,明顯驚了一下。 梁世龍忙迎上去:“福姐?!?/br> 繼而壓低聲音:“沒事,起初也把我唬了,剛反應過來,應該是有人裝鬼?!?/br> 福婆面色稍緩,這才注意到陳琮:“這位是……” 梁世龍說:“先別管他,他是第一個進屋的……” 又大聲吼陳琮:“你站開點!” 本來是想讓陳琮“滾出去”的,一想不行,萬一跑了呢。想吩咐人“摁住”,又怕一時半會摁不住,再說了,福婆在場,打起來不方便。 既然這人老實站著、并沒有逃跑的意思,那就先“站開點”好了。 陳琮很配合,后退了一大步。 梁世龍語氣急促:“福姐,你過來看,那人可能給壽叔用了迷膏,睡死沉,我叫不醒,兩邊就是這樣點大紅蠟燭,哦,還有,手機,手機開始是這么放著的……” 也不知道他是哪根筋搭錯了,居然又把手機原樣擱回去了。 如果不是場合不對,陳琮真會笑出來:你當壽爺那臉是手機支架嗎?拿下來還給放回去。 福婆“嗯”了一聲,看著古怪放置的手機,一時也沒頭緒:手機壓臉,這是什么意思呢? 陳琮沒忍住,他清了清嗓子:“那個……我建議你們打開手機看看?!?/br> 特么又在這唧歪,梁世龍對著他怒目而視:“要你說……” 沒等他說完,福婆已經拿起手機,手機有密碼,她略一思忖,拽起壽爺右手的大拇指摁上去。 手機瞬間解鎖,跳出一張照片。 福婆沒心理準備,剎那間臉色發白,駭叫一聲,把手機甩了出去。 陳琮之所以提議看手機,實在是因為自己也好奇,所以福婆解鎖時,他的腦袋也不自覺地偏了過去,忽見手機脫手,下意識趕緊伸手去撈——也虧得他伸手了,福婆甩的方向是破窗,再遲一秒,想撈也撈不回來。 他攥住手機,禮貌奉還,奉還時,也沒忘記瞥一眼。 一瞥之下,頭皮發麻。 那是一張自拍照,是那個戲服女人和躺在床上的壽爺合影,背景里還帶進一截紅蠟燭。 燭光那么幽暗,壽爺雙目緊閉,那個女人偏偏濃妝艷抹,再加上自拍時人臉難免畸變,這照片拍的,真比實景還要鬼氣三分。 福婆聲音都變了:“我認得她,姜紅燭,我認得這身衣服?!?/br> 梁世龍看了一眼門口,再度壓低聲音:“福姐,你冷靜點,你忘了嗎,她死三十多年了?!?/br> 外頭忽然響起中氣十足的聲音:“還擠在這干什么,都散了!阿歡,你留下。馬修遠,去把瞎子叫來,再給阿歡搞箱酒?!?/br> 馬修遠勸了這么老半天,聚著看熱鬧的人都沒見少,那人一兩句話,門口已經清出來了,唯有顏如玉戀戀不舍,表情似是要走,腳下紋絲不動。 門口一暗,一個虎背熊腰的老頭走了進來。 福婆和梁世龍同時開口。 福婆:“老六?!?/br> 梁世龍:“祿爺?!?/br> 來的又是三老,難怪這么威風,祿爺也是奔八十的年紀了,這把年紀的老頭,一般都已經縮個兒了,很少見到身材這么魁梧、中氣還這么足的。 他的胳膊上,搭著那件水粉色的戲衣。 一直沒露面,原來是下去撿衣服了。 他見陳琮還杵著,呵呵一笑:“小兄弟,你也得回避?!?/br> 梁世龍急了,“哎”的一聲,一時又不好解釋。 陳琮知道他的心思,善解人意地一笑:“沒事,我原先住哪間客房,還回去住哪間,想找我,你就敲門?!?/br> 他向著門外走,聽到祿爺在后頭低聲說了句:“都打起精神來,今晚不好過?!?/br> *** 肖芥子車出賓館,一路疾馳,阿喀察主城不大,她有路就進、隨意繞彎,一條道駛到頭,再進下一條。 又拍開手套箱,刷刷刷連抽卸妝巾,不斷在臉上擦拭,最初妝脫得像個妖怪,卸妝巾黑成一團,幾張卸完,終于恢復本來面貌。 “紅姑,還在嗎紅姑?” 車后座沒聲響,肖芥子手機往支架上一摁,點開定位追蹤,上頭那個紅點,還在金鵬賓館后的停車場。 肖芥子笑,猛打方向盤,車子再度駛上街道,幾個轉彎之后,停在一條破巷口。 巷口處停了輛藍色破皮卡,邊上立著苗千年,墊著腳一直張望,忽見車子過來,喜得嘿嘿直笑:“肖meimei,這,這!” 肖芥子一腳剎車,拎了袋雜物下車,大步繞過車頭,直奔皮卡車,苗千年本是上來迎她的,奈何腿短,跟不上她的步子,一溜小跑著趕到皮卡車旁時,肖芥子已經甩上車門了。 苗千年扒住車窗,脅肩諂笑:“肖meimei,都按你的要求,車里有擋光膜,你貼上去,四面不透光的?!?/br> 肖芥子嗯了一聲,示意邊上的小面包車:“要是有人查到這輛車,知道怎么說嗎?” 苗千年趕緊點頭:“知道。我這破車,不稀罕鎖。不知道叫誰偷開出去,又送回來了?!?/br> 肖芥子打火:“那我走了?!?/br> 她發動車子賊快,苗千年忙不迭縮手,對著車屁股的揚塵殷殷關懷:“肖meimei,這么晚了,還要去忙???” 肖芥子目視前方,油門一踩到底。 忙啊,這一晚,還沒過呢。 第15章 顏如玉對自己未能目睹最精彩的一幕很是不滿,回房間的路上,還跟陳琮抱怨上了:“這都什么人哪,看到了也不說拍個視頻?!?/br> 陳琮懶得理他,他那股繃著的勁兒,直到這時刻才一點點松下來,腿上軟得發飄,下樓都嫌費勁。 顏如玉嘀咕了會,瞅了瞅前后,壓低聲音:“哎,跟你八卦個事?!?/br> 陳琮覺得新鮮:至于強調“八卦”二字嗎?你有不在八卦的時候嗎? 他以為是要說紅蠟燭、或者那個戲服女人,沒想到不是。 “你看見李二鉆耳朵上那顆粉鉆了嗎?” 看見了,陳琮忍不住再次感慨:“至少兩百萬吧?!?/br> 顏如玉鄙夷地看他:“就知道錢,陳兄,你怎么這么膚淺?粉鉆,粉色代表愛情你知不知道?” 陳琮沒好氣,他爺陳天海就是靠販賣忽悠愛情的草莓水晶手串起家的,他能不知道粉色代表愛情?關鍵那是“鉆石”好嗎,身為業內人士,看到鉆石第一反應不是售價而是愛情,那叫不專業。 顏如玉:“我再給你一點提示,那顆粉鉆是他老婆?!?/br> 陳琮哦了一聲:“愛鉆成癡啊?!?/br> 古有梅妻鶴子,李二鉆拿鉆石當老婆,也不是不行,那手上戴的那個,就是孩子了?一家三口,齊進齊出,還挺和諧。 顏如玉無語,只好直給:“字面意思,那顆粉鉆,是用他老婆做的!他老婆!你懂?” 陳琮心頭一突,腳下差點打了個磕絆:“骨灰鉆石?” 雞同鴨講至此,終于走向同頻,顏如玉欣慰點頭。 骨灰鉆石其實已經不罕見了,又稱“鉆石葬”,是提取逝者骨灰中的碳,通過實驗室合成方式制成,而之所以能這么cao作,當然是因為鉆石的成分是碳(c),而人又是碳基生物,燒巴燒巴也是碳。 所以將人比作“一顆璀璨生輝的鉆石”,那不是夸大,是有cao作依據的。 陳琮的第一反應是:不是天然鉆石啊,那不值這么多錢了。 下一秒為自己的膚淺羞愧:人家這是愛情,到他這兒,只剩下錢進錢出。 他有點唏噓:“難怪覺得他挺頹的,死氣沉沉?!?/br> 顏如玉說:“022號,李二鉆,他們是夫妻同號,他老婆就是前022號,以及,你知道他為什么要把這顆骨灰鉆做成耳釘嗎?” 陳琮還沒開口,就被他嫌棄地打斷了:“行了行了,你不用猜了,就你那想象力……原因是,聽老婆的話?!?/br> 說話間,到了209門口,顏如玉刷卡開門。 經過兩天的折騰和刺激,陳琮感覺自己貧瘠的想象力已經陰暗出芽:“聽老婆的話,是一種儀式感呢,還是說,字面意思,真能聽到他老婆說話?” 顏如玉手上一頓,旋即嘻笑如常,他進屋插卡取電:“隨你喜歡唄,愛哪個意思就是哪個?!?/br> 陳琮還想再問,忽然瞥見走廊兩頭都有人過來。 二加二,四個安保,兩邊逼近,手里都攥橡膠棍,目光意味混雜。 陳琮面色一冷,原地不動:“怎么著?還來?” 四人都沒敢吭聲,到了近前,其中兩個門神一樣貼住門邊,另兩個在門口兩平米不到的范圍內踱步、再踱步。 明白了,這個梁世龍,還是不放心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