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四八章、西極良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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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雄很狼狽。 他的頭發散落披在肩上,跟隨著朔風的嗚咽在肆意飄揚。 那是一支弩矢貼著他的頭皮而過,將束發的葛巾帶飛了的結果。 杜都伯比他更慘。 他自己沒事,但戰馬的臀上有一支弩矢深深的扎著,讓疾馳的馬背變得更加顛簸。要不是他騎術精湛,早就跌下去了。 這種傷勢不可避免的,也讓戰馬的速度下降。 身后的追兵已經在百步內了。 而且這個距離,還是不斷逼近中。華雄甚至能看到,他們手中繯首刀高高揚起折射的陽光斑斕。 唯一幸慶的是,經過十余里的追逐,雙方的箭矢與弩矢都傾瀉完了。 “小子,你先逃回去,不要管我!” 杜都伯回頭看著追兵,看著雙方距離越來越近,便側頭對華雄大吼。聲音與呼嘯的朔風糅雜在一起,倍顯凄涼。 他知道華雄故意放慢了馬速,是為了和他并肩而逃。 “都伯,還有三里就到了!” 華雄看不看他,而是盯著不遠處的山坡。那里就是十余位漢軍備下檑木的地方。 還有三里嗎? 杜都伯將目光投向山坡,露出個凄然笑容。 他已經感受到胯下的戰馬,跑得越來越不穩了,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哀嚎著失蹄倒地。 他唯一知道的,是受傷的戰馬撐不到三里的距離。就算撐到了,也會因為速度降低被后方的賊寇追上。 “嗚~~~~嗬!” 仿佛是印證杜都伯的想法一樣,后方的沖鋒呼哨聲再度響起。 追逐又前進了一里,也讓雙方的距離縮減,只有六十步了。 按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逃到了山坡的地方,也會讓雙方同時被檑木落下的范圍籠罩。木頭,可不會辨認敵我。 唉,算了。 杜都伯一咬牙,剛想從戰馬上跳下去,卻被扯住了。 是華雄突然伸過來了手,扯住了他的軍服,“跳過來!” “放手!不然我們兩個都得死!” 杜都伯大聲吼著,用手去掰華雄的手指。 華雄松開了,還冷冰冰的問了句,“你覺得我不敢調轉馬頭沖鋒嗎?” 杜都伯默然,然后破口大罵,“你小子就不是上戰場的料!” 罵完,雙手往馬背上一撐,讓身體騰空而起;又用雙腳狠狠的往戰馬一蹬,如同一只大鳥般躍上了華雄的背后。 “唏聿聿~~~~” 驟然多了一個人的重量,驚起戰馬一聲悲鳴。 馳騁的四蹄也踉蹌了下,差點沒失去平衡。幸好,河曲戰馬負重是絕佳的,它遲緩了下又再度平穩向前。 就是這個小插曲,讓背后的追兵將距離縮短為四十步。 華雄回首看了下,手指終于從將綁在小腿上的鳴鏑取下來,“都伯,我射出鳴鏑的時候,你就用匕首扎戰馬!” “好!” 杜都伯拔出了匕首,另一只手還死死扯住了華雄衣裳。他可不想被受創的戰馬,猛然加速給拋在地上去。 “嗚~~~~嗬!” 雙方的距離就三十步了,追兵的呼哨就如同在耳邊響起。 不過華雄沒必要去計算雙方的距離了,而是嘴角露出一絲狠厲。手中的鳴鏑箭終于搭在弓身上,往天空射出。 頓時,輕脆而又尖厲的鳴鏑,主宰了蒼穹。 也讓檑木從陡峭山坡滾落的聲音,壓制了如雷的馬蹄聲。 追兵們抬頭一看,便驚恐大叫,陣型一下子就sao亂無比。 沖在最前方的,用力踢著馬腹,冀望沖過檑木覆蓋的地帶。中間的追兵則是拼命的想調轉馬頭,想往回跑。 然而,急速奔馳的戰馬,怎么可能在瞬間轉換方向! 他們要么被戰馬拋在地上,要么和檑木來了個親密的接觸。將白色的腦漿與地上的雪層融為一體;讓烏紅色的鮮血澆灌這邊貧瘠的土地。 一時間,戰馬的嘶吼,斷胳膊折腿人兒的凄厲慘叫,洋溢了山道。 讓位于隊列后方的追兵滿臉煞白,呆若木雞。 直到山坡上十幾個漢軍將士,轟然發出了“威武”的歡呼聲,才醒過來。他們立刻調轉了馬頭,不理會同伴們的呼救聲,折了回去。 當然了,華雄與杜都伯也不好過。 已經不堪負荷的戰馬,在被匕首狠狠入rou后,猛然迸發了潛力。只是不能持久。高速沖出了約摸三十步后,就四蹄不穩摔倒在地。 讓華雄與杜都伯不得已跳躍而下,摔得七葷八素的。 唯一幸慶的,就是沒有骨折了。 不過呢,現在還不是他們呲牙咧嘴、釋放傷痛的時候。追兵有好幾騎也很幸運的,沖過了檑木覆蓋的地段。 “你們這些狗日的!” 杜都伯從地上站穩身體后,就拔出繯首刀挾帶著無盡怒火沖過去。 而且他也很有桀驁的資本。當華雄拔出繯首刀沖過去幫忙的時候,發現追兵就剩下一個人還活著。 算了,讓他自己來吧。 隨手將繯首刀扎入土中,華雄坐在地上。 在這片堪比人間地獄的慘象中,扯下了腰側的酒囊,狠狠的來了口。 不一會兒,伴著一聲慘叫,杜都伯也回來了。 他一把就奪過華雄手中的酒囊鯨吸牛飲,滿意的打了個飽嗝,便大口大口的氣喘著。猶如盛夏里躲在樹蔭下,伸著舌頭的土狗。 “小子,我們的殺人數,今天算是扯平了?!?/br> 半晌過后,他冷不丁的伸手去拍了拍華雄的肩膀,“走吧,去撿點東西,叛軍大隊也差不多到了?!?/br> “好?!?/br> 華雄應聲起身。 他們兩人的戰馬都廢了,箭囊也空了。那些被檑木砸死的追兵中,正好可以為他們補充。至于那些哀嚎著的人命,自然會有從山上跑下來的漢軍收割。 約摸半個時辰過后,宋健率領大軍到來。 他緩緩撥著韁繩,仔細端詳眼前的一片狼藉后,才掉轉馬頭往跑回陣前,對一個人拱手說道,“大兄,斥候們沒說錯,漢軍就十幾個人?!?/br> 那名喚做大兄的人,將近五旬,圓圓滾滾的。 讓身著魚鱗細甲、外披狐裘大氅應有的英武和貴氣,變成了滑稽可笑。 更讓人們為他身下那匹戰馬,感到不值。 四肢修長,腰背寬平,頸細,頭直而小,口鼻方正,雙目炯炯有神。這是一匹千萬錢都買不到的,純種烏孫馬! 也就是漢武帝起名為“西極馬”的良駒! 對,他就是宋揚。 金城郡首屈一指的大戶,家財萬貫、奴仆僮客超過萬人的西涼豪強。 他用錦巾捂著鼻子,神情間明顯帶著對血液與肢腸腥臭的厭惡,“既然就十幾只小跳蚤,那就繼續前行吧。距離和北宮伯玉約定匯合的時間,不多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