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再后來,就是遇見文昌真人和蕭遠潮。 薛應挽一向是個喜歡藏著事情的人,所以他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那日文昌真人的死,究竟經歷了什么。 他親眼看?著,蕭遠潮雙目赤紅,將正逢虛弱的文昌真人親手殺死,長劍脫手,血流滿地?,再匆亂地?從殿中逃開。 文昌真人握著他的手,用?最后的力氣囑咐他:“不要?怪蕭繼,不要?怪他,不要?,告訴,他……” 而后到來的,是宗主呂志。 他告訴薛應挽,蕭繼是無法?控制自己而犯下的錯,也會失去這段記憶,可他在知道自己殺了文昌真人后便自毀了靈根,往后應當不再能修煉了。 薛應挽與蕭遠潮一同?長大,自然知道蕭遠潮心氣高?傲,一定無法?在沒有記憶的情況下接受自己靈根被廢,他不忍看?到一夕天?才隕落,不忍蕭遠潮再無半點意氣風發。 “用?我的吧,”薛應挽說,“我本就沒有遠潮的天?分和堅毅,往后也定然難成大道,與其如此,不如給?更適合的人?!?/br> 呂志道:“可即便如此,即便你們換了靈根,依他性子,一定會將此事追查到底?!?/br> “那讓我來當這個惡人吧,”薛應挽道,“遠潮曾欠我一條命,他不會真的……對我下手報仇?!?/br> 現?在,是兩?條命了。 呂志同?意了,薛應挽用?自己的靈根修復蕭遠潮的靈根,蕭遠潮在恰到好處的時機看?到他殺害文昌真人,二人決裂,至此分道揚鑣百年。 蕭遠潮還?是那個朝華宗的天?才,無人能出其右。 薛應挽修為停滯,自請到相忘峰,宗內弟子人人諷刺。 其實薛應挽知道,自己這一生?也就這樣了。 算不上順遂,卻也不會再歷經風雨,一生?就這般渾噩地?過去。 他自認一向不算聰明,不懂得?怎樣做才能讓每一個人都滿意,所以只能盡量地?,盡最大的可能要?去做好每一件事。 但是還?是沒辦法?做到最好。 獨自待在相忘峰的百年間,不是沒有過感到孤獨,望著月亮的時候就在想,就算他真的是災星禍星,能不能看在他做了這么多的份上,也能給?他一點點眷顧,能有人認同?他,相信他,愿意真誠以待呢? 后來,他遇上了越辭。 越辭對他很好很好,好得?薛應挽心甘情愿付出滿腔情意,好到他真的以為自己得?了上天?眷顧,時來運轉,不用?再孤身一人行于世?間。 少年如清風朗月,肆意闖入他一成不變的生?活,會給他帶來山下數不盡新奇的玩物,會認真地?告訴他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很有意思。會愿意陪他在無趣的峰上照料花草死物,也愿意帶他下山,教他更多他不知道的事。 替他擋在蕭遠潮面前,說相信他的時候,薛應挽以為,越辭會是那個人。 也以為,越辭是不會騙他的。 以為二人真的能夠有機會攜手,哪怕最后不再修行,哪怕僻靜的村莊或是荒無人煙的山中,總會能相互依靠著,一步步走下去,像最平凡的夫妻一樣,離去之際許愿能夠來世?相守。 他從來都只想要?一個,能夠真心相待的人。 卻偏偏從未如愿。 二人停在縱曦洞最深處,停在那道如同?鍋爐常年滾熱的深淵之上,一眼下去,像是看?不到底,只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熱氣,像是真的要?將人燒熔。 薛應挽就這樣站著,他的頭發早就亂了,墨緞般的長發盡數披散在肩背,許是太熱了,幾縷細碎的發絲黏結在臉側頸邊,更生?出幾分楚楚可憐之意。 白玉般的臉頰被蒸紅,薛應挽低低垂著眼睫,一動不動地?望著面前深淵,像是對自己究竟要?不要?就這么結束生?命已然不再有所謂。 他在這世?上,早就沒有一個能夠信任,能夠依靠的人了。 每一個人都離他遠去了。 也沒有什么值得?留念的。 薛應挽往前側去一點身子,眨了眨眼,正要?抬腳,卻被越辭握住了手腕,制止了接下來的動作?,將人一把?拉握入懷間。 薛應挽有些疑惑。 越辭看?著他的側臉,眉眼分明,鼻梁直挺,恍然想起初見薛應挽時,便是被這一雙清澈漂亮,宛若琥珀玉石的瞳珠所吸引。 那時想的是什么呢? ——這世?上,有這么好看?的眼睛嗎? 像是盛著一泓秋水,或者漫天?星辰,閃閃發光的,溫和又純澈,不用?說話,便含了萬千的情意。 他的手腕被扣得?很緊,連躲閃也毫無距離,只得?被迫與他面頰相貼,感受在耳側的溫熱吐息。 “老婆,”越辭叫住他,“你剛剛在做什么?” 薛應挽問他,“這里是朝華宗,你帶我回來,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我帶你離開潯城,是因為現?在無處可去,來朝華宗也是,”越辭道,“你如果不喜歡,我可以再找其他地?方?!?/br> 薛應挽垂著眼,呵笑一聲:“是不是我已經不能離開你了?” 越辭動作?卻更為狎昵,指腹將掌中手腕細細摩挲:“現?在哪里都很亂,哪里都是魔物,老婆想去哪里?” 薛應挽一直低著頭,淚痕一點點被拂干。 “我哪里也不想去,”他輕聲問,“你是不是有話,想對我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