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你使?的是朝華宗劍法?”持斧男人神色厭惡不掩,“朝華宗……還有漏網之魚?” 薛應挽問:“那又如何?” 持斧男人聲色洪亮,捧腹而笑,看向那些瑟縮發抖的流民:“你們竟然讓一個朝華宗弟子為你們出頭?哈哈,哈哈哈……” 流民則是面面相覷,生死一線間,無人顧得上他究竟是哪門哪派用的何種功法,何況此?處大多只是普通人,識得他用劍用刀已?是不易,又怎會知曉仙門招法。 與?他們看來?,能救人,那就是大俠,是天上派來?的仙人。 男人呸了一口,大聲問道:“誰想?進城?!” 話語落下同時,四周戛然而靜,除卻遠處在朝結界攻擊的魔物嘶吼碰撞聲,再無其他。 有人試探地問:“能、能進城?” 男人回?:“殺滅朝華宗余黨,領人頭,自然能入城?!?/br> 幾?乎是同時,數千道視線聚集到了薛應挽身上。 是再平凡不過的人,是這數月來?時常相見的人,可在這一刻,那些面龐卻如同雕塑,無數只瞳孔如一排排設置好的機關,貪婪而機械地盯著他,令人毛骨悚然,膽寒發懼。 男人嘆道:“要是朝華宗早早交出魔種,說?不定也就不會有這一劫難了?!?/br> 第一道聲音響起:“啊,他、他是朝華宗人?” 第二?道聲音問:“朝華宗不是都死完了嗎?為什么還剩下人?” 第三道聲音說?:“是朝華宗把我們害成這樣的……現在為什么又來?假惺惺?是不是魔沒有消失的原因是因為魔種其實?還在?他是朝華宗的人,會不會就是……” 薛應挽心感不妙,他所學本就只有朝華宗劍法,原以為到了現下這個人人自危地步,沒有人會在乎自己究竟是不是朝華宗弟子,可偏偏有人,想?要置他于死地。 這股預感,在看到那些人將視線轉向小麥時達到了頂峰。 “這個孩子……似乎是和他一起的?” “他會不會也是朝華宗的?” 那句能夠入城的話語引誘與?諸多因素交雜之下,在連日的沉寂,懷疑與?懼怕中?,終于徹底找到了一個能夠抒發的宣泄點。 他們臉上出現了一種近乎得到解放的詭異表情,腳步不約而同朝著小麥而去。 薛應挽留下的陣法只能短暫阻擋魔物辨別,卻不能阻擋人,薛應挽想?起身,卻被一刀斧子攔下,躲在樹下的小麥被人抓扯出來?,冬裝被抓破,露出白絨絨的棉花。 小麥纖細的手臂被從冬衣中?抓出,蒼白的肌膚留下駭目指痕。 她吃了痛,睜著大大的眼睛,不解:“誒,你們要干什……” 幾?乎是瞬間,快到薛應挽來?不及擋開面前放大數倍的鐵斧,一把平日割草用的鐮刀就從小麥前傾的脊背上方往下落,只一眨眼間,一顆小小的,帶著兩只辮子的烏黑腦袋便骨碌碌滾了下來?。 薛應挽甚至沒有反應過來?,一切就都結束了。 他的那句:“我會想?辦法讓你們入城”卡在喉嚨里,第一個字都沒來?得及說?出口。 一具沒了腦袋的軀體倒在地上,雪白大地暈上灼目的艷色,拿著鐮刀的男人有些不解:“死了一個,還是不夠嗎?”又將眼神轉向薛應挽與?越辭,“還有他們……” 薛應挽怔怔看著這一切,目光盯著小麥被細雪慢慢覆蓋的身體,臉色變得慘白。 自己不是在幫他們嗎,不是在救他們嗎? 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會是這樣的結果? 他不明白。 他真的不明白。 一時間,他甚至無法做出一個反應,脊背好像壓了千斤重的鐵塊,很緩慢地向下彎曲,走得十?分艱難。 官兵沒有再攔著他,于是薛應挽便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走到小麥身邊,雙眼被雪霧遮蓋,一片影影綽綽,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聽不清了。 他伸出手想?摸小麥的身體,方才手腕發抖的男人再一次抬起鐮刀,這回?決然而堅定,要落下時,被一道極其強勁的靈力從腕處生生截斷,如同頭顱落下一般,一聲悶響,手腕與?鐮刀一并落在雪中?。 鮮血大股噴涌而出。 越辭擋在薛應挽面前,他俯下身子,將人抱在懷中?,單手持劍,沉聲道:“怎么樣?” 又看向周圍蠢蠢欲動人群,說?道:“先走?!?/br> 薛應挽才明白,原來?越辭早就可以御劍而行。 他們穿過層層疊疊的烏云,腳下長劍一點寒光破風,回?頭望去,只剩下那座依舊巍峨高聳如山的城墻,墻下團聚著密密麻麻的人群,隨著視野而逐漸渺遠,好像數不清的蟲豸爬行。 叫喊聲卻能夠穿破天際,歷歷在耳:“不要讓他們走,他們是朝華宗的,他們得死,他們得死啊,我們才能活下來?!” 薛應挽被擋住雙眼,等到松開時,濕意早已?從他指縫間不斷滴流而出,淌滿了整只手掌。 隔了很久,也未能平息。 他們停留在一座山頭,薛應挽的身體早就蜷縮成一團,肩頭細微地顫動著,幾?乎喘不過氣來?。 “為什么……”他不解,“為什么會這樣?” “是朝華宗做下的事,難道這個也要怪我嗎?是我讓他們不要交出預言,是我讓他們將魔種一事藏了千年嗎?這些難道都怪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