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不僅沒理,還仗著身份欺負人,像是那種話本里小姐強逼人娶親的戲碼,若看上的書生不從,便讓自己兄長仆從將人打個一頓,教訓一番,以示懲戒。 薛應挽腦殼直痛,放著越辭回去,再遇上顧揚,怕是舊傷未愈,新傷又要添一身了,一不小心被打死?了也說不定?…… 越辭看出他的為難,沒說什么,起身離開。 腳上還跛著,衣物頭發也糟亂,偏要筆直地挺著背,身形落魄。薛應挽嘆氣,上前兩步,握住他手臂,說道:“先留下吧,養好傷再說,”半晌,又補充一句,“……如果你不介意的話?!?/br> 照理說來,越辭前不久才說了那些話,他們本該分道揚鑣劃清界限,可如今無處可去,兜兜轉轉下山尋到?了他,就?算懷著愧疚之意,薛應挽也無法拒絕。 越辭回過頭,被吹亂的發絲半遮掩在眉眼間。 落日余暉的光似乎穿透了他的眼睛,清透如曜石,少?年氣息恣意,講話時?露出一點犬牙,像忘了身上痛楚,“我不介意,”他說道,“太久沒見,能和你住在一起,我當然開心?!?/br> 他瞳珠黝黑,眉宇張揚,看人時?總是少?年真誠,炙熱guntang,那是他最大的優點,也是薛應挽一霎那間覺得動心的來由。這雙眼藏著闃夜的星子?,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永不熄滅的輝澤。 第一次見面時?,他就?是這樣看著自己,對他說山高海闊,世間美景無數,總該出去看一看,玩上一遭,才不會后?悔。 薛應挽抬起手,在他腦袋上停留片刻。 越辭偏過一點頭:“怎么了?” 薛應挽指尖揉了揉他頭發,笑意清柔:“又長高了?!?/br> * 說是這么說,可真正要多挪出一個位置卻不容易。 從前還在相忘峰時?,倒也不是沒有過太晚了回弟子?宿不方便的時?間,那會的屋子?不大,多年間也放了不少?雜物。 越辭留宿時?,便會睡在屋外那張搖椅上湊合。第二日薛應挽在做早晨時?,也會為他順便做上一份。 這座院子?也有一張藤椅,甚至比相忘峰的更大上不少?。但如今越辭受了傷,也快入秋了,長溪不比朝華宗有護宗陣法,風很大,時?常轟轟鼓鼓地刮。 “有些冷,”越辭站在院子?中央,環顧一圈,問道,“屋內還有位置嗎?” 筑基前要經煉氣鍛體,而通常鍛體之后?,風寒燒病等尋常人易感的小病便對修道之人再難有影響。 而若為快一步筑基,在修煉中鍛體過程求簡,那么便要比同期修行之人身體更差些,尤其在受了傷痛后?,感染病癥的可能大大增加。 薛應挽瞧見越辭模樣,心想他約莫便是這些貪快修行之人,不然怎會筑了基,還懼怕一陣尚未入冬的風。 夜間寒涼,對恢復傷口無益,薛應挽沒有拒絕,將屋中桌案往后?挪開,在地步上尋了層被褥鋪著,再加一層薄被,雖說簡陋了些,但好歹算得上暖和。 小桌上只燃一只油燈,燈火如豆,將一間小屋都染上昏黃,薛應挽在榻前整理,影子?被放大投射在墻壁上。 他招招手,讓越辭試著往上躺了躺,問道:“可以嗎?” 越辭嘖聲:“硌得慌,比朝華宗外門弟子?宿的大木板通鋪還要硬?!?/br> 薛應挽道:“總歸是臨時?的,天色又晚,湊合一夜,明日我再去買只軟點的褥子?加上?!?/br> 越辭沒有再繼續抱怨,理理被子?,悶頭往后?一倒。 他睡在地上,旁邊不遠處就?是薛應挽床榻,熄了燭火,屋中便陷入昏暗,月光從窗欞縫隙間泄入一點,只能看清眼前不足一臂距離的視野。 安靜的屋房內,不僅動作?,連呼吸聲也清晰可聞。 也許過去一炷香,或是一刻鐘,越辭翻了個身子?,叫他:“薛應挽?!?/br> 薛應挽應聲:“嗯?”有點拖長而疲懶的聲音,今日越辭來得太突然,思慮過多,他也沒真正睡著。 越辭想說點什么,話至嘴邊,又生生咽回肚中。 “沒事,就?是叫叫你?!?/br> 薛應挽眼皮有點沉,輕輕地“唔”了一聲以示應答,隨后?便沒了下文,屋中又陷入了靜寂,唯獨時?不時?響起越辭輾轉反側的動靜。 大概是少?與人一屋休息,又被喚了一聲,思緒漸起,那點睡意消去大半。 他撐起身子?,靠在墻面一側,視線撇向在地面休息之人,越辭顯然也注意到?了,同樣回以眼神,兩人雖看不見對方表情,卻在這幾步的距離間對望。 薛應挽覺得越辭變了很多,與他在朝華宗時?候大相徑庭。具體的也說不上是哪處,只想起以前的越辭,雖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闖,但總是輕狂驕傲,信心干勁十足,好像有做不完的事。 現在的越辭好像整個人沉沉的,霜打了的茄子?般發焉,心中藏著事,眉心斂著紋,疏狂盡去,陷入凡塵泥潭,俗事壓身,那股子?生機傲氣通通不見了,只剩下愁腸百結的慮亂疲憊。 連帶對他,也像改變了最初的輕松適然。 倘若不是知?曉他有多無情,外人看去,倒還以為……他這樣討好,是對自己有意。 “越師弟,”鬼使神差地,薛應挽叫他,保持著語調平穩,不似從前在朝華宗的親昵,更像一個禮貌的詢問,“這也是要做的任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