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分離
童洛錦回到禪房的時候,聽見屋子里傳來一陣盤碟碎落的聲音。 童洛錦:“……” 她在門口站了片刻,尚未推門,門卻從里面打開了。 童溫祺雙目赤紅,神色陰沉,眸子里燃著叢叢火焰,好似被圍剿的困獸一般。 童洛錦被他嚇了一跳,問:“你這是怎么了?” 童溫祺沒有回答她,而是怔怔看了好一會兒,像是個提線木偶一般,待確認眼前人并不是他的幻想以后,一把將她扣進了自己的身前,他的緊緊扣在她的肩胛骨上,童洛錦忍不住喊了聲“疼”,但是這聲呼痛沒換來他半分憐惜,他似乎鐵了心地要她痛,要她嘗一嘗自己的驚慌與無措。 他壓抑著聲音低吼:“你去哪兒了?!” 知不知道他找她找的快要瘋了,他深知親人對她的重要性,還以為她受不了老夫人離世的打擊,起了不該有的心思。他在寺廟里尋不見人,一路順著山腰而行,檢查山頂山腳的時候,手都是抖的,腿都是軟的,生怕瞧見自己不想瞧見的東西。 童洛錦道:“同師父論了會兒佛經,誤了時辰?!?/br> 她頓了頓,補了一句:“讓你憂心了?!?/br> 聽她解釋,童溫祺方才回過神來,臉色好看了許多,將她松開,道:“以后記得告知我一聲,不然……我會擔心?!?/br> 不然,他會發狂,會瘋癲,會做出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童洛錦頭一次主動攥緊了他的手,安撫道:“我曉得了?!?/br> 他眸中的赤紅這才漸漸褪去,像是驚天駭浪的池面重新恢復了平靜。 但是是不是真的恢復了平靜,還是只是一時的掩飾,又有誰知道呢? 平城與溫城相鄰,近江臨水,有一處知名的水榭,喚作“江上燕”,雕梁畫柱、帷幔輕舞,但是此處的主人是誰,卻是沒人說的清楚的。 “主人,公子?!币粋€紅衣女子緩緩走進水榭亭臺,拜倒在地。 座上做了個錦衣男子,男子年過四十,身形魁梧,臉型方正,眉目含煞。他身邊站了一個黑衣青年,男子著銀甲代面,看不清面容。 錦衣男子聽完女子的敘述,冷哼兩聲:“這小丫頭片子倒是有點東西?!?/br> 紅衣女子道:“主上,既然如此,是不是要提早下手?” 男子沒回答,而是轉而詢問身邊的年輕男子:“子敬,你說呢?” 被稱為“子敬”的男子說起話來尾音上調,帶著一股不著調的詭譎:“依我看啊,那自然是早下手為快。只可惜,怕是‘有人’不同意啊?!?/br> 聞言,主上沉吟片刻,胡子抖動幾下道:“那孩子說的也沒錯,現在東西的下落還沒找到,貿然動手只是莽夫所為?!?/br> 聞言,子敬隱在代面之后的面容變得扭曲,他一字一頓道:“舅舅,你知道么,我片刻都等不及了,我真的是……想將他們千刀萬剮啊?!?/br> 主上嘆了口氣,道:“子敬,這就是你沒有子期沉得住氣的地方。子期說得對,報仇之前,咱們得先把咱們的東西拿回來?!?/br> 子敬冷笑一聲:“他到底是沉得住氣,還是被蠱惑了心思,還說不準呢?!?/br> 主上冷了聲音,警告道:“子敬?!?/br> 子敬撇了撇嘴,目露不屑,卻是不說話了。 紅衣女子看了看兩位主子的神色,放低了聲音斟酌道:“那童洛錦……” 主上道:“這丫頭不是一直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嗎?她既然困惑了這么長時間,那就請她來談談心,我仔細說與她聽聽吧?!?/br> 紅衣女子皺眉道:“如此暴露我們自己,是否太過于冒險了?” “哼,一個商賈之女而已,能有什么冒險的,”子敬搶在主上前頭答道:“童家二房的人都死干凈了,什么都沒問出來。哼,童正明說什么他知道東西在哪兒,想來都是騙我們和他聯手隨口扯出來的鬼話。如今,我們可不得對準老大一家了么?” 而童洛錦,是她自己送上門來的,可怪不得他們。 主上面露笑意,道:“子敬知我也?!?/br> 子敬也笑道:“舅舅教得好?!?/br> 紅衣女子垂眸領命,道:“屬下知曉了?!?/br> 童洛錦醒來的時候是在一間裝飾豪華的房間里,她倒在一張懸著蔥綠雙繡花卉草蟲紗帳的拔步床上,入目是碧紗帷幔。她的四肢并沒有被綁住,她翻身坐起來,除了四肢軟綿綿的之外并無異樣,她試圖下床探查,腳下一歪跌倒在地,她只好靠著床坐著,打量著四周。 房間正中央立著一張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散落著幾張字畫法帖,并數十方寶硯及筆筒,高低不齊地錯落著各式毫筆。在旁邊置了一張貴妃榻,榻上落白雕毛軟毯,貴妃榻旁邊是一個汝窯花囊,斜斜插著幾株嬌艷欲滴的紅梅。 瞧起來是個富貴人家的臥房,但單就裝潢而言,瞧不出男女。 童洛錦迅速冷靜下來,回憶著自己暈倒之前的事情,她是與童溫祺一道走在回家的路上,經過翠玉軒的時候便想著進去挑幾件東西送給譚青止,譚青止馬上就要成婚了,但是她家中有喪不便露面,便想提前挑幾件禮物送過去。 她瞧上了一對白銀纏絲雙扣鐲,想跟著掌柜的去后院再挑幾件新式的,誰知道剛走兩步便暈了過去。 她暈倒的毫無預兆,又沒瞧見下手的人,唯一一個人便是在前方領路的掌柜,但是當時掌柜的在開庫房的門,甚至沒有回頭。 到底是誰,要對她下手呢? 不知道為什么,她不僅不害怕,反而有一種隱秘的喜悅,她總覺得,她離前世的真相越來越近了。 她正想著,地板卻晃蕩了兩下。童洛錦憑借著多年的經驗迅速反應過來,自己所處的,并不是普通的臥室,而是船上的房間。 能擁有這樣的房間,這艘船應當也不是小船,倘若近幾日真有裝潢不俗的游船畫舫出行,她一經探查便知。 船只的主人雖然將她捉了來,但是似乎并不想管她,不知道過了多少個時辰,童洛錦的肚子都發出了抗議聲,房門才“吱呀”一聲打開,一個紅衣女子擎著一盞油燈進來,瞧進斜倚在床邊的童洛錦目露驚訝,好像不知道房間里有這個人似的。 “哎呀,”紅衣女子捂嘴驚呼道,“怎么還有個人呢?!?/br> 童洛錦:“……” 不過好在很快她就轉換了一副表情,換成了一副笑呵呵地模樣,道:“我且忘了,原來童大姑娘還在房間里呢?” 她將燭臺放在一邊,去扶童洛錦,道:“童大姑娘醒了啊,怎么也不喊兩嗓子呢?我都忙忘了,這個時辰了,姑娘可曾填過肚子?!?/br> 童洛錦從她進門時就打量著她的形容神貌,她沒有一張出眾的臉,卻有一種出眾的風情,笑起來的時候五官都變得妖媚靈動起來。 這張臉,她肯定是沒有見過的,但是她卻聽說過——在趙婉婉嘴里,那個官府遍尋不得的女人。 女人被她看得久了,也不害臊,只是輕撫著自己的臉道:“大姑娘瞧得這么入神,我都要不好意思了?!?/br> 童洛錦被她扶著在床上坐定,她自己也在床沿上坐了。 童洛錦問:“二夫人和林姨娘是你殺的?!?/br> 女子沒想到她第一句話問的是這個,眸子中閃過一絲訝然,而后捂著嘴笑起來,道:“大姑娘抬舉我了,我啊,就是一個雞都不敢殺的弱女子,怎么敢殺人呢?” 童洛錦自不會相信她的鬼話,她沒有直接詢問二夫人與林姨娘是何人,發生了什么事,就說明她與這二人的死脫不了干系。 童洛錦平靜道:“下一個是我了嗎?” 女子訝然:“倘若真是姑娘,姑娘怎么還這般淡定?” “不然呢?”童洛錦道:“求救?這是你們的地盤,外人聽得見嗎?哭嚎哀求?我這么做了你們就會放過我嗎?如果都不會,我做什么要浪費體力?!?/br> 女子裝腔作勢地拍了兩下手掌,道:“果然是溫城巾幗,女中英豪,姑娘的膽識紅檀是佩服的?!?/br> “哦對了,忘記自我介紹了?!迸有Σ[瞇道,“我叫紅檀,初次見面,幸會幸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