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節
這件事寧院長之前給汪女士打過預防針,汪女士倒也不介意。她把幾包禮物放到小宇面前,想說話,但小宇往后退了退,她最后就沒說什么,只笑著伸手摸摸他的頭,隨后就站起來,跟寧院長打招呼說:“小宇哪天要是改主意了,再聯系我,過年前后我再來看看他?!?/br> “這個看情況吧,如果你有其他想法,也可以跟我說?!睂幵洪L話里是有潛臺詞的,其實是在暗示汪女士,如果她看上了別的孩子,也是可以考慮的。 因為小宇這邊的情況比以前要復雜了,按羅裳的說法,小宇親生父母家里條件挺好,那他們家就不至于因為經濟狀況窘迫把孩子送人。 而這孩子沒什么殘疾和大病,長得還好看,又是許多人家都愿意要的男孩,誰家會平白無故不要這樣的小孩? 那最大的可能就只有一種了,小宇很可能是被人拐賣或者走丟的。以他親生父母的情況,他家里人說不定還在找他。 要是這樣,小宇在現階段就不適合讓人收養了,至少得抽空問問小宇都記得什么。寧院長覺得,他五歲離開生身父母,那個年齡,其實已經能記事了。之前他什么都不說,可能是存在某種隱情。 寧院長把汪女士送走,重新回到羅裳身邊坐好 ,等羅裳給她這一排的十幾個孩子檢查完身體,這才跟她說:“小宇要真找不到家,去汪女士家里生活其實比留在這兒要好?!?/br> “我這身體這歲數,也干不了幾年了,等我不干這個院長了,誰知道這些孩子都會怎么樣?” 人走茶涼是常見的事,等寧院長走了,這福利院里的事就不是她能說得算的了,孩子們以后怎么樣她也沒辦法再插手。 一個院長有一個院長的行事風格,寧院長已經五十好幾了,這么大歲數,怎么會不知道某些福利院的院長和員工是怎么對待孩子的呢? 并不是所有的相關從業者都有足夠的愛心,而這卻是一個極需要愛心的地方。她怕她真到走的那一天,留在這兒的孩子可能會受委屈。 羅裳放下手中的筆,略想了想,就跟寧院長說:“幾年以后的事誰也保證不了,但小宇的事,或許有解決的辦法?!?/br> “他沒有我們想象的脆弱,不如你跟他單獨聊聊,看看能否憑著他的記憶幫他找到家?!?/br> 寧院長其實也有這個意思:“也對,這孩子跟親生父母分開時是在五歲對吧,那時候應該能記事了。我跟他聊聊吧,看看能問出來多少?!?/br> 這時另一個保育員又領著一組孩子走了進來,剛才那批年齡小的已被人領走了。 眼見得又要忙,羅裳就跟寧院長說:“問問也好,看看他能不能記得父母名字,家里都有哪些人,小時候吃的玩的東西還有家附近環境。哪怕只能問出一部分,說不定也能用上?!?/br> “對了,他生日你幫忙問一下,盡量問清楚,如果知道生辰八字,有些信息即使他不記得、不知道,我這邊也能推算出一部分?!?/br> 寧院長心頭一凜,心想自己這次真真是碰到高人了。 她應了一聲,拉著小宇出去,估計這一老一小是去找地方聊天去了。 寧院長一直沒回來,估計還在跟小宇聊。吳老大夫看診的桌子跟羅裳并排,剛才發生的事他自然也知道。給第二批孩子看完病,老吳大夫摸了摸后腦勺,那個位置還有摔出來的包,服藥后很快好轉了,但還有些癢。 揉了一會兒,趁著活動室里人少,吳老大夫悄悄跟羅裳說:“剛才要收養孩子那人,可能有不孕癥,看出來沒?” 羅裳點頭:“當然,用溫經湯或許可以。年紀也不大,調理的話,也不算難?!?/br> 吳老大夫笑了:“你看你,這也不難那也不難,你老這樣,我這種老頭跟你坐一塊都有壓力?!?/br> “吳老說笑了,這確實不算疑難雜癥,她體質這么明顯,還典型,看看就知道了。要是連這都嫌難,我也沒臉跟你們幾位一起進組?!?/br> “所以我在這兒就不假謙虛了,忒虛偽。在別的場合,該裝還是得裝一下的?!?/br> “該裝的時候知道裝一裝就行?!眳抢洗蠓蚋_裳正聊著,最后一組總計六個大孩子來了。 這幾個小孩年齡都在十二歲以上。這么大的孩子,身體一般都比小孩子結實,不那么容易生病了。 除了一個經常腹瀉,還有兩個小孩情況不太好。這倆孩子有一個是唇腭裂,另一個是視力有問題,但他沒到完全失明的地步,尚有光感,能看到一團模糊的影子。 這兩個孩子都是身體有問題被父母拋棄的,即使有人符合領養孩子的要求,一般也不愿意選擇他們這樣的。 視力有問題的小孩羅裳還能開藥試試,對唇腭裂羅裳確實沒辦法。這時候整形手術沒有那么發達,憑福利院的經費,也很難給他湊出一大筆錢。所以羅裳也只能遺憾地看著小姑娘開朗的眼睛,給她開了點健脾的藥,并沒有貿然提議讓她去做手術。 這些大孩子人數較少,早年與他們同齡的孩子大多數被領養了。剩下的這些,要么身有頑疾,要么長相或者性格不怎么討喜。 個別孩子心理是比較陰郁的,因為懂事了,看清了自己的生活狀態,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這種現狀,可又無法逃離,這種落差會存在于很多即將成年的小年輕身上,只是在這幾個大孩子身上來得還要早一些。 這是生活倒逼著他們提早成熟了…… 羅裳所能做的事就是給他們開點藥,試圖通過藥物來略微寬解下個別人的情緒。但藥物到底不是萬能的,羅裳也只是在個人的能力范圍內盡力而已。 寧院長回來的時候,羅裳和吳老大夫已經給所有孩子都看完了病。 看到院長進來,就連陪羅裳一起過來的高向陽都在盯著她。羅裳站起來問道:“小宇說了什么沒有?” “說了說了,那孩子我問半天才弄明白。孩子可憐,真碰上了拐子??上腔锕兆咏o他吃了藥,讓他昏睡好幾天,又病了一場,小孩子記的事本來就不多,這么折騰他,有的事就忘了?!?/br> “真碰上拐子了?”保育員王姨在旁邊嘀咕了一句。不過她音量不大,沒打擾到別人。 “都記得什么了?”羅裳卻聽出來,這孩子雖然忘了不少事,但有些事他還是記住了。 “就記住自己姓宋,屬猴的,每年過生日的時候會吃月餅,那時候家里就會有很多人。我來回問了好幾回,說想起來有人說他媽是半夜生的他。這樣能不能推出八字?”寧院長重點問的就是這個。 其實還有不少要問的,但小宇一下子接受不了太長時間的問話,寧院長就只好先揀重點的跟他說。 為了問出這個時間,她反復誘導孩子回憶了幾遍,才想到這些,后來小宇有點頭疼了,寧院長就沒再問他。 “差不多可以了?!边@些信息對羅裳來說就不算少了。 十幾分鐘后,羅裳跟寧院長說:“附近有派出所嗎?跟對方聯系下吧,這孩子父母都在世,他父親在家上班提供經濟支持,母親工作比較靈活,經常出差,一去外地就會找他?!?/br> “你問問咱們這邊有沒有收到過協查通報?如果有,能很快查到信息。從盤面來看,小宇在這邊也有親人?!?/br> 她算得這么清楚,好像從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撕開這世界的一角,看到了小宇父母的生活狀況一樣,聽聽都覺得神奇,還讓人不能不生出幾分敬畏感。 寧院長坐直了,急切地說:“這得盡快報警??!” 第137章 專家 寧院長想報警, 可這時候羅裳這邊都給孩子們做完檢查了,她這個東道主不方便把請過來的人撂在這里不管。 這時羅裳說道:“寧院長,我還有事, 打算現在就走。這事兒不急,等我走了你再去報警不遲的?!?/br> 寧院長感覺到羅裳面色比剛來時要蒼白幾分,可能有點累, 就沒有勉強挽留。 羅裳和吳老大夫開始收拾東西。岳哥和小樂就在旁邊看著, 倆人對視好幾眼, 都不敢亂說話,怕打擾到她。 直到羅裳把東西都整理好了,一行人坐上了岳哥的車, 岳哥才壓著嗓門說:“羅大夫, 你還會算這個???” “懂一點吧?!绷_裳說得比較保守,但這就足夠了, 足以讓岳哥確認,他眼前的大夫, 可不光是一個大夫那么簡單。 他張了張嘴,猶豫幾次, 這才開口問道:“那你能不能幫我算算?” 如果是其他卦師, 這時候或許會問他要算什么?是算姻緣、財運還是事業。 羅裳卻阻止他繼續說下去:“關系到生死的事可以來找我,今天小宇的事是例外, 其他的我就不算了, 算多了福緣承受不起?!?/br> 她說的并不是托詞,算多了她確實承受不起。自從來了匯川,去過那個建筑工地后, 她就有一種心浮氣躁的感覺。她表面上看起來一切如常,不過是因為她性格沉穩, 內核強大,比較能忍而已。 其實這幾天她想起來,前不久江少華大師伯那一脈的人來過青州,專程看望過她和江少華,還曾送過她幾張符紙。符紙都是江少華大師伯在世時親手畫的,存世量不多,可見其有多珍貴。 羅裳自然舍不得浪費,還怕弄丟了,那些符紙她就留了幾張在青州家里,只有一張隨身攜帶。等她這兩天想起來去查看時,那符紙已變成了灰燼。 這個事實讓羅裳也有點后怕,如果沒有符紙,她還能不能好好地在這里繼續做為一個醫生行醫? 來到這里原本非她所愿,但她已經適應并安頓下來,這里還有她難以割舍的牽絆,這時候如果讓她自由選擇是留下還是回去,那她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留下來。 因為在那個世界,最愛她的人不在了,她已是孒然一身,了無牽掛。再回去也沒有什么意義。 她都拒絕得這么直白了,岳哥自然不好再勉強。 羅裳想早點回去,因為這次給小宇算完,她早上剛平復下去的情緒又有點浮躁感,特別想回賓館打坐調息一番,讓自己靜下來。 她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車里幾個人誰都沒吭聲,免得驚到她。 前方路段有點像搓板路,岳哥開得再小心,車子還是晃來晃去的。 等他終于把車開出這段路,路面變得平坦起來,他才放松了一點,回頭去看羅裳的反應。 小樂“噓”了一聲:“她睡著了,小點聲?!?/br> 岳哥:……怎么就睡著了,這是真累了吧? 岳哥小心地將羅裳送回到賓館,這時候其他大夫都沒回來。像他們那樣的大夫,認識的人都很多,無論去了哪,都有不少人找。所以他們應該是另有安排,全都不在。 羅裳由高向陽陪著,走到自己房間門口,此時她已感覺到氣血上涌,頭腦再次混沌起來。但她清楚,這不是病,而是前兩天就有的不適再度襲來而已。 她隱隱有種感覺,胡四爺設下的那些陣法還是有一定威力的,真的影響到了她。尤其是那個吸人氣運的建筑工地,她自從去過那里,就格外有一種發飄的感覺。 韓沉不在她身邊,估計是跟匯川當地公安部門的人開會討論接下來的后續處理工作,她暫時還不知道他們打算怎么處置那棟尚未完工的大樓。 羅裳進門后,就開始打坐,還叮囑高向陽,如果她不開門出來的話,就不要打擾她。 高向陽眼睜睜看著她進去,心里擔憂得很。羅裳平時氣色很好,白晳的皮膚上有健康的紅色,出現在人前時總是一副神完氣足的樣子??涩F在她的精氣神都差了許多,看上去蔫蔫的。 關上羅裳的房門,高向陽沒回自己所住的房間,倒是去前臺,連續撥了好幾次號,打算聯系上韓沉。但那邊好像在開會,每次接通,接線員都請他稍等。 萬般無奈之下,高向陽重新折返回羅裳的房間,就站在她房間門口,湊近聽了聽,門內仍沒什么動靜。 但他心里還是有股說不清的不安感,他就守在走廊上,隔一會去羅裳門口聽一聽。 四十分鐘后,他終于聯系上了韓沉,韓沉低沉的聲音從對面傳過來,聽起來有點沙啞,“你給我打電話了?是不是羅裳有什么事?” “是,她狀態不太好,我也說不清到底哪不對,總覺得不妥,怕她有事。她從福利院回來后就回房了,不讓我打擾她。你那邊忙完沒,能回來嗎?” 韓沉馬上回答:“能,我馬上回去?!?/br> 羅裳回房間后確實試圖用打坐來調整自己的狀態,好讓她安定下來。她平時想入靜是很容易的,這次卻不一樣,反復嘗試了多次,也沒能成功入靜。 想入靜的執念反而讓她氣血開始翻涌起來,心里直發慌。 羅裳睜開眼睛,連續深呼吸了好幾次,想著入靜不行,干脆睡一覺好了。 她醒過來的時候,屋子里漆黑一團,也不知道是什么時間了。怔了一會,竟有點不知今夕是何夕、身在何處的感覺。 用通俗的話講,就是在醒來那一刻,她腦子里出現三連問: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她睜大眼睛,等到適應了這昏暗的光線,終于反應過來這是哪里了。 她到底睡了多久?寧院長去報警順利嗎?韓沉在哪呢? 一瞬間,羅裳腦子里涌出一連串問題,正想著,一只粗糙、溫暖且干燥的大手摸到她額頭,另一只手順勢握住她的手。 “你醒了?”韓沉一直坐在羅裳床頭,羅裳睡著時,他托著腮坐著,不時抬頭觀察下羅裳的反應。 所以羅裳剛醒,他就注意到了,也注意到了羅裳剛睜開眼時一臉懵的表情。 羅裳很快認出眼前的人是韓沉,屋里暗,看不太清楚他的臉,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上的溫暖和安定感。 羅裳什么都沒問,欠起身子,攬住韓沉的腰,一張臉埋在他臂彎里,沉默地靠著。 韓沉也沒什么特別的舉動,一只手環住她腰,另一只手拍撫著她后背,安安靜靜地抱著羅裳。 等她終于仰頭看向他時,他才道:“沒事了,你可能是太累,精神有點不安穩?!?/br> “今天我在匯川這邊跟同行開會,剛好張一行大師和他師父也在,他師父聽說你這邊不大好,特意過來看過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