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節
高緯有點急了,從女兒那兒得不到答案,只好問羅裳:“羅大夫,這孩子從初二起就不愛跟我說話了,到底什么事她也沒說過啊,她這到底是怎么了?” 羅裳擺了擺手,示意她先不要急,隨即拉住女孩子的手,用自己的手掌將對方整個手包在手心里。 女孩子手很冰,好像捂不熱一樣。羅裳的手溫熱柔軟,手上的熱氣傳到她的皮膚上,讓她感覺舒適,但羅裳溫和的眼神比手讓她感覺更好。 羅裳不著急說話,幫她捂了會兒手,才微笑著說:“在學校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如果不說出來,一直在心里憋著,時間長了會落下心病的?!?/br> 在羅裳關注的目光中,女孩子居然哇地一聲哭出來,哽咽著說:“有人…有人背后說我是小丑,說我頭發又薄又黃、手上有疤,青一塊紫一塊的,難看得要死,還…還好意思領舞…” 高緯驚訝地捂著嘴,眼淚不知什么時候已經蓄滿了眼眶。她這個當母親的居然一直不知道,女兒在學校里居然遭遇到了這種事… 羅裳默默地聽著,等女孩子停下來,才跟高緯說:“她這個凍瘡不難治,我包里有現成的藥膏,再配合我給開的湯藥,半個月內會有明顯效果?!?/br> “心理上的問題你注意下,她再成熟穩重,也是未成年人,沒有那么多閱歷和生活經歷。有些事情她自己可能還處理不好,大人還得適當搭把手,有時還得把她當個孩子寵一寵?!?/br> 高緯是個成熟的職業女性,具體該怎么應對別人的貶低和打壓,羅裳相信她一定懂,所以她沒必要教高緯怎么做。 高緯吐了口氣,斂去眼里的潮濕,點頭道:“羅大夫,我明白你的意思。這孩子從小就省心,是我忽略了,回頭我會跟她聊一聊,放心吧?!?/br> 羅裳不再多話,笑著開了藥,還讓高緯一會兒跟她回房去拿藥膏。 高緯卻奇怪地問羅裳:“羅大夫,從這孩子的表情上能看出來嗎?我天天見她都沒看出來?!?/br> 聽她這么問,一位老大夫不由得笑了,說:“高組長,你可能不知道,中醫有好幾種境界。據我觀察,像羅大夫這樣的人,其實已經懂得怎么相人了?!?/br> “她看病,眼睛往病人身上一搭,這人身上毛病,什么性格,有沒有心事,都能看出來不少?!?/br> “她平時未必會說這么多,因為說多了,說不定會吃力不討好的。這是心疼你家孩子,跟你也熟,才會跟你說得這么細?!?/br> 想到車上羅裳對車禍的預測,高緯立刻就信了。這時候她要是有一絲猶豫,都是對羅裳這個能力的不尊重。 羅裳還真不是故意要當眾展示她這些能力,但最近接二連三碰到的事,都容不得她藏拙??蛇@不等于她希望別人總拿她來做話題,她連忙說:“其實看病久了,大家多少都有這方面的能力,情志為病,本來就是個大類??炊颊咔榫w,這對于一個合格中醫來說,也算是個基本功吧?!?/br> 程釗明看出來羅裳在轉移視線,就幫她解圍,“小羅,你這個標準可真不低了。照你這么劃線,我手下一大半弟子都不合格。那幫人三天兩頭惹我生氣,都沒個眼色,我生氣他們還傻樂呢?!?/br> 眾人笑了一番,也就把話題岔了過去。 高緯這邊還沒走呢,又有兩個人帶著自家老爺子來了,其中一人認識郭老,他帶來的那位老人得了腎病,小便失禁長達五年,時輕時重的,本人和家屬都跟著受盡折磨。 幾位老大夫和羅裳給他做了診斷后,很快就得出了一致的結論,也弄清楚了以前的大夫開的藥為什么會無效了。 談及腎病,很多大夫會考慮到溫補腎陽的方法來進行治療,用的藥也大多是茯苓、附子、桂枝、巴戟天、rou蓯蓉、莬絲子等藥材。 但這個患者舌紅瘦且干,兩脈弦細滑數,體瘦心煩、頭暈目眩易出汗,并非常見的腎陽虛。而是肝經郁熱,腎陰不足,在治療時,就不能用附子桂枝這些溫補腎陽的藥了。 幾個人聊了幾句,很快給開出了新的藥方。 送走高緯和這幾個人后,羅裳也回了房間休息。 次日上午,高緯他們這些人會繼續查帳,那么多帳目,幾個小時之內是根本看不完的。而中醫專家組也要出具相關檢查報告,所以第二天上午他們都不會出去檢查。如果順利,下午可能要去匯川市的一家國營大藥廠。 當晚韓沉等人都沒有回賓館,但盧隊手下的人幫忙帶了信兒回來,說韓沉和匯川市處突大隊的人一起出去執行任務抓人去了。 他們沒說要抓誰,但從對方神神秘秘的神情中,羅裳猜測,他們可能是去抓鄒興源去了。 這么快就找到對方落腳點了嗎? 羅裳也不知道他們是怎么找到人的,但她沒有多問,次日一早就跟郭老等人重新集合,大家湊到一起,開始起草報告。 這些報告是要交給上級看的,還會留檔,所以再不愿意寫報告的人,這時也得留下來做這些文字工作。 不過他們這個報告不用寫得太細,寫主要內容即可,最終的報告還需要相關工作人員來整理潤色,最后再經他們審核修改就可以交上去了。 這時又沒有電腦,所有的內容都需要大家按照頭天檢查時的筆記手寫。羅裳獨坐一桌,正拿筆嘩嘩寫著,這時那位送他們去藥廠的中隊長敲門進來,竟急匆匆地跟羅裳說:“羅大夫,興源藥廠老板被抓了?!?/br> 羅裳意外地站了起來,那么大的一條魚,就這么輕易地被抓了? 有位老專家吃驚地道:“這么快就抓到了?他躲哪兒了?” “聽說在郊區一個莊園里抓到的,至于其他的,因為我沒有參與抓捕,我也不太清楚。羅大夫,盧隊和你們市分局的邢隊讓我問問你要不要去,” 沒能跟去抓人,這位中隊長心里其實是有點遺憾的。 但保護在場的老專家和羅裳也很重要,這件事盧隊已經提點過他了,讓他一定要用心。這幫人任何一人出了事,匯川這邊都要承受很大的壓力。 要是再來一次車禍,讓這些人集體被撞,那事情就更大條了,搞不好在近幾年內都會影響到匯川的經濟發展和口碑。 程釗明走過來問道:“鄒興源人在哪兒?” “在盧隊那邊,刑警隊審訊室里關著呢?!敝嘘犻L說道。 羅裳暫時不清楚鄒興源找她是不是有什么把戲,但她也想見見這個人。 其實她挺想知道的,那臺突然變道加速的水泥罐車,到底是不是鄒興源本人安排的? 如果是,就太瘋狂了! 那就是完全不把她和這么多專家的命當回事,那他就算死一百次,羅裳都不會有任何不忍心。 她站了起來:“刑警隊離這里也不怎么遠,你帶我去吧?!?/br> 那位中隊長連忙說:“不遠,最多二十分鐘就到,兩腳油的事?!?/br> 程釗明見羅裳要去,只好叮囑她多回小心,卻并未阻攔。 幾個人打開房門,準備送羅裳和那中隊長離開。羅裳先回房間換了身衣服 ,等她重新出來時,竟看到那中隊長旁邊出現了一個風塵仆仆的熟人。 她意外地看著額邊冒著汗水的高向陽,還有他手上提著的行李袋:“高向陽,你怎么來了?” 高向陽擺擺手,調勻了呼吸:“老韓昨天傍晚往診所打電話,逼我大晚上就出發??!” “臨時買不著票,我起大早去汽車站坐長途汽車來的。你這是要出門吧?還行,剛好趕上了?!?/br> 看著他帶的行李袋,羅裳無奈地道:“這邊有人保護,安全問題不大。不過你來都來了,就留下來吧,等忙完了跟我一起回青州?!?/br> 高向陽也是這個意思,這次他屬于羅裳自備的私人保鏢,羅裳去哪兒他去哪。 除了不能睡一個房間,其他時間他都要近身跟隨,這是韓沉要求他的。所以羅裳去刑警隊,他放下行李就跟上了。 到了刑警隊,羅裳也顧不得跟盧隊和邢隊等人打招呼,甚至沒時間多看韓沉一眼,徑直跟著盧隊進了二號審訊室。 一個年近五旬的男人坐在椅子上,雙手被銬子鎖著??吹搅_裳過去時,他眼睛盯著羅裳,上下打量著,好像要看透什么一樣。 “不許亂看?!北R隊和韓沉等人坐在主審的位置上,盧隊先警告了他一句。 羅裳面無表情地坐在側面,離韓沉不算遠。 “說吧,你非要讓羅大夫過來,她不來你就不說?,F在她來了,你有什么話就痛快說吧?!眴栐挼娜耸乔嘀菔械男详?。 鄒興源之前可能是在被捕時受了傷,腮邊腫了,嘴角青了一片,但這些并沒有影響他的語言功能。 他突然叫起屈來:“同志,我知道藥廠出了很多問題,不過這些事真的不全怪我,要怪就要怪那個老妖怪?!?/br> “他瘋了,為了活命,什么事都干得出來,好多事都是他逼著我干的?!?/br> 聽他這么說,盧隊冷笑著問道:“都怪他?他拿著刀逼你進那么多麻黃的?” 鄒興源神色微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沒有料到警方會查出這個疑點。 事實上,他們已經用掉大部分原料,做出來的成品都運出去了。手上剩的原材料跟用掉的比,要少許多,再跟其他藥材混在一起放置,本來應該是不顯山不露水的,哪曾想會有人注意到這一點? “不是…這個,這個我也不太清楚,進藥材這種具體的小事,都是手底下的采購經理負責的,我一般不過問,可能是經理自己干的?!?/br> 見盧隊等人暫時沒問這件事,他便轉移到另一個話題:“我要說的是水泥罐車的事,我都交待,那個司機我認識,他在我工地上干過活?!?/br> “不過天地良心,真不是我讓他去撞羅大夫坐的車,這事都是那個老妖怪干的!” “老東西仗著我跟他捆綁過深,威脅我,不聽話就把我送局子里去。這個死老頭,不光拿我錢,還讓我給他辦事。特么的,老東西傷天害理還要白使喚我!” 鄒興源說得義憤填膺,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討伐某個不義之徒,而他則是備受欺壓的老實人呢。 聽他指控完畢,羅裳冷漠地看著他,盧隊和邢隊都知道鄒興源這話半真半假,但具體哪里是真哪里是假,幾分真幾分假,就得用心分辨了。 沒人說話,像是約好了一樣,全都安靜地看著鄒興源,好像在說,我們就安靜地看著你表演。 鄒興源也不知道是不是扛不住這壓力了,轉頭看向羅裳,擠出一點笑,說:“羅大夫,真不是我,我跟你又沒仇,我沒事害你干嘛?” “你們就算查封了我公司,我也就是損失點錢,關上幾年總還能出來,可要是殺了這么多人,那我不完蛋了嗎……” 他正狡辯著,羅裳壓了下手,示意他先不要說了,隨后她才道:“你說的話兩分真八分假,再說下去也是浪費大家時間?!?/br> 鄒興源怔住了:……她怎么知道? “不,不是的,我說的都是真的……”他試圖辯解。 羅裳不耐煩再聽他扯下去,她放著診所的活不干,不想在這兒邊跟人歪纏,所以她打斷了鄒興源地話:“你背后的大師要瘋了是真事,你跑這兒來,是覺得事情越鬧越大,感覺自己兜不住了,不想再跟他合作了,順手再把事推到他身上?” “可惜,請神容易送神難,你想解綁他不同意,你怕了,巴不得讓警察把你關起來是吧?” 盧隊無語地看著對面戴著銬子的鄒興源,心想羅裳如果說的是真的,那這個姓鄒的這不是把他們警察給當成免費保鏢了嗎。 特么的,來警局這邊這老小子還可以吃免費飯,想得還怪美的。 韓沉突然問道:“那個大師姓什么叫什么,有那么恐怖嗎?你很怕他?” 第127章 專家 說起這件事, 鄒興源這樣的人居然也打了個冷戰。 “能給我根煙抽嗎?”他搓了搓手指,看上去有點緊張。 盧隊從兜里掏出自己常吸的黃果樹,往鄒興源嘴里塞了一根, 還給他打著火。 鄒興源苦笑一聲:“謝了?!彼L吸一口,徐徐吐出一串煙圈,看著不像剛才那么緊張了, 才道:“我也不知道這老東西本名叫什么, 一直按他的要求叫他胡四爺。至于他祖籍和師門是哪里的, 他沒跟我說過?!?/br> “頭一次見到他,是在七年前,那時候我開的礦剛塌了, 正急得火上房呢, 他找上門來,指點了我幾句, 按他要求,我換了地方開礦, 生意就又起來了。從那以后,我倆就開始合作了?!?/br> “認識他這些年, 我手底下的盤子也越做越大, 原想著一直把他當成財神爺一樣供著也就成了,哪成想, 這老家伙居然把主意打到我女兒頭上了!” 眾人聽了, 有些意外,鄒興源所說的胡四爺年紀應該很大了吧…… 鄒興源也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誤導作用,連忙擺手, 解釋道:“不是你們以為的那個意思,胡四爺看上我女兒不是圖別的, 他是想要處/女的血來做藥引,他對女孩子的生辰八字有要求,合適的不好找?!?/br> 什么東西?在場的警察都有點懵,這年代還有人用人血做藥引的? 而且還得是處/女的血?! 大家都是念過書的,幾乎所有人都記得,小時候魯/迅小說里曾寫過人血饅頭,就是用刑場上死刑犯的人血做藥引來治肺癆。 誰能想得到,在這年月,他們居然還能親耳聽到這種事?一時間,幾乎每個人心里都產生了幾分荒誕與不真實的感覺。 短暫的沉默過后,邢隊沉聲問道:“這是真事?那你女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