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上次考核,孟老讓人找了個假的精神病患者騙她。這一次,又弄來個似是而非的病例來考驗她。 挖坑挖得可真夠賣力的,都這時候了還不承認。 她估計,其他大夫面對的情況跟她也差不多。想進入專家組,哪是隨隨便便就能進的? 所以,羅裳倒也想得開,在孟老放出來的煙幕彈下也沒有被熏迷糊,反倒說:“病位就是在陽明?!?/br> “但在用藥之前,我需要再仔細做下診斷,以確保萬無一失。因為我要開的藥方藥性比較強,不能馬虎出差錯?!?/br> 羅裳說完,轉回頭重新開始給患者切脈。 這一次,孟老等人誰都沒說話。都想看看,羅裳到底要開什么藥方,會不會跟他們想的是一樣的? 第52章 揚帆 診所有替班的了 “確定用大承氣湯嗎?”孟老問道。 看著羅裳開出來的藥方, 孟老的按捺下心里的高興,面上卻不動聲色,很稱職的扮演著監考老師的身份。 “對, 就這個了,不用改?!泵鎸|疑,羅裳既沒有遲疑, 也沒有膽怯。 孟老叫孟春暉, 聽了羅裳的回答, 他就知道,再詐羅裳她也不會上當了。 針灸大師錢一多默默地旁邊看著,心里挺納悶的, 想不通羅裳的辯證為什么會這么準。這個病例, 是極容易出現辯證錯誤的,但她卻能篤定患者病在陽明, 治當以下法,以大承氣下之來快速泄熱。 他暗暗點了下頭, 隨后問羅裳:“小羅,患者明明是低燒, 你為什么會確定他是陽明證呢?” 羅裳不假思索地道:“表面上確實是低燒。他其他癥狀不明顯, 還不是高燒,是比較容易誤診為外感發熱、陰虛發熱或者其他病癥的?!?/br> “其實不是的, 他之所以只有低燒, 是因為燥矢結聚,熱結斂實,使熱更多地積于內在較深的部位, 體表就只有低燒。這一點,是極容易被誤判的?!?/br> “傷寒論其實有這方面的論述, 再結合他眼睛的表現,可以確定,用大承氣湯急下之是對證的,不需要再作更改?!?/br> 說到這里,其實已經無需再說下去了,孟老他們也認可了她的結論,但最后的結果還要看這個病人服藥后,是否能順利退熱并脫離潛在的危險。 “你先繼續,我跟老錢他們去別人那兒看看?!泵侠宵c了點頭,算是認可了羅裳的判斷。 還有其他大夫也在參與考核,所以孟老他們也不能總在羅裳這邊看著,還得去看看其他大夫辯證和開方的情況。 孟老等人才走,羅裳這邊就又來了位病人。 五點半左右,羅裳才結束這個臨時安排的預熱活動,從辦公室里走了出來。 七八個參與二次考核的大夫在走廊上碰了下頭,有兩個人在省內挺知名的,也有五十來歲了,壓力倒是不大,所以他們面上比較輕松。 但有幾個剛過四十多歲的大夫感覺就沒那么好了,出來后大家一碰頭,有個大夫就說:“給我找的患者都是極容易出現誤診的,你們是不是也這樣?” “那肯定的,我這邊也一樣。有個異位闌尾,病人說胃疼,要不是我以前看過相關病例,這次說不定就栽了?!绷硪粋€大夫有些感慨地道。 幾個大夫邊走邊聊,頗有點像考試后聚在一起對答案的學生。就是歲數大了點,年長的兩位,已經長了點白頭發。 眾人走到四院一樓,互相道別,陸續走出了門診大樓。季常明叫住羅裳:“小羅,明后天的考核也不會輕松,你加油?!?/br> 羅裳笑得倒是輕松:“我會盡力的,希望以后能有機會跟季大夫一起共事?!?/br> 羅裳現在很愿意跟季常明打交道,她以前對季常明印象雖然不錯,但不至于有很大的好感。 這次羅裳被人舉報,這件事與季常明本來沒什么關系,他卻愿意幫羅裳出頭。這份人情,羅裳得領。 人與人之間,無事時再怎么熱情客氣都算不上真的好,只有遇到事兒的時候,才能看清楚身邊的人。 季常明聽她這么說,嘴上說著但愿如此,心里卻沒什么底。他清楚,能過第一輪考核的,就沒一個簡單的。 第二天孟老他們幾個人有事要辦,得九點才能到四院,所以次日的正式考核也要從九點才開始。 羅裳早上照常去了山河路診所,她把自行車放到診所門前停好,正準備進門,有位熟人就從門里走了出來。 “崔鳳山,是你???怎么這么早來 ?”看到來人是崔家傳人崔鳳山,羅裳倒也不吃驚。 她前些天治療過一個躁狂證患者,當時崔鳳山也在。崔鳳山當時就提出來,想請她去他那里走一趟,給一個病情類似的患者看病。 那個患者之所以讓崔鳳山都感到棘手,是因為她是個孕婦,還是容易流產的孕早期。 “我不知道你家在哪兒,就只能來診所找你了?,F在還沒開診,人少,方便說事,所以我掐著點趕來了。我比你就早到五分鐘,時間掐得挺準吧?” 羅裳進門放下包,笑著回復:“嗯,挺準,沒浪費崔大神的時間就好?!?/br> “別別,那都是別人說的,我可從來沒說過我是崔大神,你再這么說就是挖苦我?!?/br> 崔鳳山和羅裳閑聊了幾句,便進入正題:“這次來找你,主要還是為了那個孕婦的事。她最近情況不大好,我擔心再這樣下去,孩子可能就流了?!?/br> “她的體質,我感覺挺不易受孕的。萬一真流掉了,怕她再懷不上孩子。我爸最近也不在家,出遠門去了,有幾個叔伯倒是在,可他們水平還不如我呢。所以我還是想跟你商量下,你看你什么時候有時間,過去一趟?” 羅裳知道,這個病人的情況一定很棘手,在治療時一旦出現差錯,就容易傷到腹中胎兒。所以強如崔鳳山,也有些投鼠忌器的感覺。 說白了,還是因為他這人責任心挺強,對一個生活在底層的女性也抱持著負責和悲憫的態度去治療。要不然他大可以不用這么糾結,按照經驗和診斷開個方子,就可以把對方打發走了。 “今明兩天我都得去四院參加二輪考核,怕是騰不出空來。連我這邊診所都有點顧不上了?!?/br> “大后天怎么樣?”羅裳說。 只耽擱兩天,這倒沒問題,崔鳳山當即就答應了,還解釋了一下:“其實我跟這位患者家屬解釋過,想帶他們來你這的。但家屬比較固執,就認準了我們崔家,說什么都不來你這兒?!?/br> 聽到他這么說,羅裳瞧了眼自己這個小診所,自嘲地笑了:“看來我這個廟還是太小了?!?/br> 崔鳳山卻道:“小是小了點,病人可不少。知足吧,真到名氣大起來的那天,外邊全都得是人,大半夜都能有人來排隊,你根本就忙不過來?!?/br> 羅裳并不希望這么累,所以她現在很想再招一個大夫。至于江少華,他倒是挺有天分的,但近幾年內,都只能讓他干些輔助的活,想讓他正式出診,哪有那么快? 定好了去崔記的時間,崔鳳山反問道:“你這次考核,一次就得去兩天,那你這診所怎么辦???都沒大夫了?!?/br> 他們崔記大夫比較多,可以輪休,所以他們那里天天都開業。只有過年那幾天,才會關門。開診所的基本都這樣,得保證病人哪天過去都能看上病。 但羅裳這兒就她一個大夫,又不可能一天都不休息,所以她得時不時地關門歇業,這次還要連著歇兩天。 可有些患者是外地來的,有可能還坐了很長時間的火車,也有人是專門請假來的。像這類患者,好不容易來一次,要是沒能看上病,會很失望的。 羅裳嘆了口氣,說:“那能怎么辦?我就算是鐵人,也不可能天天都開業。再說這次的考核也很重要,我不能不去?!?/br> 崔鳳山想了下,試探著跟羅裳說:“要不這樣,你這兩天安心去參加考核,我替你頂兩天,你看怎么樣?” 羅裳:…… “這合適嗎?你是崔家頂梁柱,要是讓你家里人知道你到我這兒給人看病,他們該怎么想?” 羅裳看得明白,崔三叔在經營理念上和崔鳳山是有些分歧的。 崔鳳山沒有半分遲疑地說:“合適,這你放心。我一周去三四天,我爸就很高興了。正好最近兩天我休息,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幫你頂一下?!?/br> “大后天你還得幫我忙呢,你也不用謝我,就當互相幫忙?!?/br> 羅裳也怕遠道而來的患者乘興而來,失望而歸。所以她猶豫片刻,最終還是同意了。 “那這兩天就拜托你了?!绷_裳終于松了口。 崔鳳山心中暗喜,他在崔家,從小到大都是兄弟姐妹們學習的對象,跟家族中的同齡人不太能玩到一起。 上學的時候還行,可以時不時約上三五好友一起去爬山、游泳、打球。出了學校的門,來到社會上,情況就開始變了。 他雖然很受人敬仰,自己卻常常感受到一種與他人之間的隔膜感,不管是主動還是被動地,他都感覺自己與其他人之間有了溝。 就算他偶爾想找人說話,卻不知道找誰,該說什么。 過了好幾年的無趣日子,在認識羅裳之后,卻有了改變。羅裳人美性子好,他說的她能聽得懂,她說的他也能聽懂,這種交流的暢快感,他真是許久沒有過了。 所以,他一想到能留在這里幫羅裳接診,就生出一種滿足之感。 方遠就在門口忙活,聽到這里,探頭向診室里張望了一下,等他走到制藥間里,就長呼出一口氣,繼續低頭干活。 過了一會兒,江少華湊到他面前,小聲問他:“遠哥,大早上的,你怎么總嘆氣?缺錢的話跟我說,我有?!?/br> 方遠一只大手在江少華后腦勺上拍了一下,說:“你有什么有?就那幾個錢兒,還是剛發的工資,你自己收著得了?!?/br> “出去了別傻乎乎地跟別人說你有錢,萬一別人跟你借錢,也要記著哭窮,知道吧?錢借出去容易,要回來就難了?!?/br> 方遠總覺得江少華過于老實,真怕他哪天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江少華卻小聲說:“遠哥,其實我什么都明白。借別人不好往回要,借你我不擔心?!?/br> 方遠受不了他這煽情的勁兒,拿著一袋子藥就溜了。 這時羅裳已經去了四院,崔鳳山還真的開始接診了。 趁著人少的時候,方遠進了診室,問崔鳳山:“崔大夫,中午我做飯,你想吃什么?老板走之前交待過,讓我買rou,還得按照你的口味來?!?/br> 方遠是不愿意給崔鳳山做飯的,可今天崔鳳山留在這兒,確實是幫了羅裳的忙 。所以他還是違心地過來,征詢起崔鳳山的意見。 他那點心思,崔鳳山怎么會看不出來呢? 方遠不歡迎他,但這對崔鳳山不重要。 聽到方遠傳達羅裳的意思,崔鳳山輕笑了下,說: “在這兒吃?還得麻煩你做飯,這怎么好意思?” 他假客氣,方遠只好跟他周旋:“那有什么?你還幫老板接診呢?!?/br> 崔鳳山當即說道:“那就麻煩你了。我這人不挑食,隨便吃點什么飯菜就行?!?/br> 還挺好伺候? 方遠剛想到這里,就聽到崔鳳山又說:“不過我這人不能吃蔥,不能吃蒜,其他的無所謂?!?/br> 方遠:…… 可真有你的啊,這還叫不挑? 方遠平時做菜都喜歡把蔥花投到熱油里爆香,然后再下菜。大蒜也是常用的,今天他就打算炒一道蒜蓉青菜,崔鳳山這話一說,這菜還怎么做? “怎么?不方便,那算了……”崔鳳山面帶笑意地道。 方遠立刻道:“不,方便,當然方便,就是不知道我做的菜是不是合你的口味?” “沒事沒事,不是說了嗎?我這人不挑?!贝搌P山挑了下眉,這個動作看在方遠眼里,簡直就是氣死人不償命。 走出診室,方遠嘆了口氣。目前看來,這個崔大夫跟他老板只是興趣相投,所以能聊到一起去,很像是朋友。 可人不就是這樣嗎?聊著聊著,一旦投緣了,朋友說不定就會變成別的關系。 他雖然顧慮到這一點,但他沒有干涉別人的習慣。所以他只能眼巴巴看著崔鳳山在診所里待著,倒也沒有背著羅裳做什么小動作。 這一天上午,羅裳連著接待了六個患者,再看一個病人,就到了午休時間。 “大夫,求你們快點給我女兒看看,你看她眼睛,眼珠都看不見了。她以前不這樣的,我害怕?!遍T一開,有一家人便魚貫著涌了進來。 說話的是一位中年婦女,看衣著,這位女子家境還不錯。她一進來,就看向孟老等幾位國手:“大夫,這是我女兒,你們看看她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