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鋒(又名:四個男人,呃,一臺戲?) rous
“這就是梅爾基亞的待客之道?”洛蘭將長腿懶散地架在前方的椅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擦拭著手里的麂皮劍鞘,腔調散漫,“還是說,把客人晾在這兒干等,是貴地獨一份兒的風俗?” 服侍的侍女剛聽聞他和護衛隊成員間血淋淋的事跡,此刻,縱使眼前的男人俊美得近乎妖異,她也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竄上脊背,連眼皮都不敢抬一下。她縮著脖子,像只受驚的鵪鶉,小心翼翼地將茶點擱在桌角,指尖抖如篩糠,幾乎端不穩托盤。 “夫、夫人很快就到?!彼柿丝诟蓾耐倌?,聲音細若蚊蚋,帶著掩飾不住的顫音,“請您稍坐片刻?!?/br> “最好如此,”洛蘭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聲音不高,卻像淬了冰的刀鋒,“我的耐心,可不多?!?/br> 侍女死死攥著手中的托盤,大氣不敢出。 “弄出這么大動靜,真像是你的風格?!笨ㄋ古敛恢螘r悄無聲息踱入室內,他遞給侍女一個安撫性的眼神,示意她可以走了。 小姑娘如蒙大赦,幾乎是跌撞著逃離了這片令人窒息的空間。 “上次把佩索阿城堡付之一炬,尸骨無存,這次又是為了什么?”卡斯帕的目光掃過洛蘭,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一個斷了手,一個嚇得失了魂,護衛隊的人可沒招惹你?!?/br> 洛蘭眉峰一挑,鼻腔里溢出一聲極輕的嗤笑,嘴角的弧度帶著毫不掩飾的嘲弄:“在她面前,你也是用這副假仁假義的嘴臉討她歡心的嗎?真叫人倒胃口。怎么,我是不是也該尊稱您一聲‘好好先生’?” 他放下架著的腿,身體微微前傾,手肘支在椅背上,那張俊美的臉湊近了些,笑容透出幾分詭異的甜蜜,卻讓人心底發寒:“想知道?很簡單——他們該死。你也一樣?!彼D了頓,聲線壓低,帶著毒蛇吐信般的惡意,“怎么?也想學你那‘好mama’,上趕著給她當個暖床的玩意兒?你配嗎?” “你!”卡斯帕眸色驟冷。 “開個玩笑?!甭逄m臉上的甜蜜瞬間褪去,只余下冰冷的諷刺,為了達到目的,他勉強維持著這層虛偽友好的面具,“我的意思是,以你的‘本事’,做‘正室’都綽綽有余?!?nbsp; “正室”二字被他咬得極重,幾乎是從齒縫里擠出來,“只要…除掉那個礙眼的小崽子,你就不必永遠,屈居人下了?!?nbsp; 他暗示。 空氣凝滯。 卡斯帕沉默著,良久才緩緩開口:“你是你,我是我,我和你不一樣,別把所有人都想的跟你一樣齷齪?!?/br> 洛蘭臉上的假笑徹底消失,拇指輕輕一頂,“咔噠”一聲輕響,劍格應聲彈開一線,寒光微泄:“那看來就只剩一條路嘍?!彼z憾道。 “奉陪?!庇涀【W站不丟失:ye hu a6. 卡斯帕手掌無聲無息地按上腰側冰涼的劍柄,指節繃緊。 恰在此時,門外陡然爆發的sao動如同沸水炸開,決斗進程被硬生生掐斷。兩人幾乎是同時擰身,踏出窒息的房間。匯聚的人潮向著同一個方向涌去——刑場。 莫甘娜倉促下令,要處決那個從山洞中帶回的奴隸。 處決?現在? 這命令來得突兀、詭異,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層層的疑竇。 幾乎是念頭閃過的瞬間,卡斯帕銳利的目光便釘在了一旁的洛蘭身上。 后者卻只是無辜地攤開雙手,肩膀微聳,臉上浮起一層近乎無辜的困惑。 “盯著我作甚?我可是一直安安分分,坐在這里品茗?!?/br> “安安分分”四個字,被他念得輕飄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弄。 若不是足夠了解這個男人,卡斯帕恐怕也要被這陰險小人哄弄過去。 “最好與你無關?!笨ㄋ古恋穆曇舫晾淙玷F,“你根本不知道,那個奴隸對她意味著什么?!?nbsp; 他不再多言,轉身融入洶涌的人潮,向刑場疾步而去。 身后,洛蘭臉上那點殘余的笑意徹底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陰鷙與森然。 —— “請、請將她交、交予我?!焙湛送袪柕碾p臂平伸,灰藍色的眼眸緊鎖著洛蘭懷中昏迷的伊莉絲。 洛蘭指間寒芒一閃,伊莉絲腕上的繩索應聲而斷。他沒有立即放手,指腹輕輕撫過那圈刺目的青紫淤痕,眼中翻涌著近乎病態的心疼。 “若我拒絕呢?” 他將懷中的人擁得更緊,下頜幾乎抵上她散亂的發頂,姿態充滿了宣告主權的意味。 “領地內、內務,非騎士團權、權責所轄?!焙湛送袪柕穆曇舫亮顺?,周身無形的氣壓驟然凝實,厚重的披風下擺紋絲不動地垂落,“然則,閣、閣下無故重、重傷隊員一、一事,恐需移、移步,配合查問?!?/br> “恕我直言,傻大個兒,”洛蘭鼻腔里發出一聲短促的嗤笑,下巴朝赫克托爾身后一點,“你眼下的當務之急,恐怕是那邊山洞里的‘驚喜’?!?/br> 他目光所及,正是被晾在一旁、急得滿頭油汗的副手,對上洛蘭的視線,對方忙不迭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 赫克托爾身形微僵。 私心深處,他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圣殿騎士充滿戒備??v然背靠教會這棵大樹,騎士團行事作風卻以跋扈恣睢聞名,其風評在民間早已不堪。 然而此刻,男人輕飄飄點出的現實,卻像一枚冰冷的針,精準刺破了猶豫的氣囊——山洞那邊,刻不容緩,亟需他這位護衛隊長親自坐鎮,厘清真相。 但放任他帶走伊莉絲? 赫克托爾拇指無意識地反復摩挲著劍柄圓頭。沉默如同實質的鉛塊,沉沉壓了片刻,最終,他側過頭,目光掃過身后兩名親信:“亞、亞倫、布蘭,你們隨、隨行?!?/br> 這已是他權衡之下,能做出的最大讓步。 洛蘭安置好伊莉絲,掐準了赫克托爾正被山洞的爛攤子和向莫甘娜匯報所纏住,便悄然潛入了地牢深處。 潮濕的霉味混著焦臭和血腥撲面而來,昏暗的光線下,角落草席上,擱著一具燒得蜷縮扭曲的焦尸;幾步開外的鐵柵后,則躺著那個被捅得稀爛,僅余一絲氣息的奴隸。 洛蘭踱到焦尸旁,劍鞘隨意一戳,炭化的碎塊簌簌剝落,只一眼,唇邊便勾起一抹冰冷的譏誚。 身形骨骼全然不對。 這絕非他奉命追索多時的羅歐·佩索阿。 線索,斷了。 目光轉向柵欄內,靴尖不輕不重地踢了踢奴隸耷拉在冰冷石地上的手臂,令人意外的是,這家伙竟還吊著一絲游氣,胸膛微弱地起伏,生命力頑強得令人側目。 “嘖,還喘著氣呢?” 洛蘭低語。 回應他的只有死寂。 帶著一絲殘忍的好奇,男人彎下腰,視線如刀,在那具血rou模糊的軀體上逡巡,白袍的衣角垂落,幾乎要觸及地上的血污。 除了密密麻麻、深可見骨的刀傷倏地,他眼神一凝——在那些猙獰的創口中,一道邊緣發黑、深陷的圓形創孔引起了他的注意。 箭傷。 洛蘭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光滑的下巴,一絲玩味的笑意悄然爬上眼角。 這簡直是 天賜良機。 劍鞘冰冷的金屬尖端,精準地刺入奴隸身上一個尚在滲血的刀孔,緩緩旋轉、按壓、深入。 劇烈的、撕裂靈魂的疼痛如同電流般瞬間貫穿了奴隸瀕臨渙散的意識,將他從黑暗的深淵邊緣硬生生拽回。他痛苦地抽搐著,喉間擠出不成調的嗬嗬聲,眼皮艱難地掀開一條縫,視野里一片模糊的血色,只能勉強分辨出一個籠罩在刺眼白色圣袍里的高大輪廓。 “可憐蟲,”洛蘭抽回沾血的鞘尖,語氣帶著施舍般的憐憫,“是誰暗箭傷人?羅歐·佩索阿又為何能精準找到伊莉絲?”他頓了頓,滿意地看到對方渙散瞳孔里掠過一絲微弱的波動,“是卡斯帕啊,他通風報信,現在,他嫌你礙事了,派我來……斬草除根?!?/br> 冰冷的劍鋒無聲滑出半截,寒芒映在奴隸失焦的眼底。 “黃泉路上,記好了,該找誰報仇?!?/br> 劍鋒作勢欲落之際,地牢入口處傳來隱約的腳步聲和鑰匙碰撞的聲響。 洛蘭手腕一翻,長劍瞬間歸鞘,動作行云流水。他居高臨下地睨了一眼地上奄奄一息的奴隸,輕飄飄丟下一句,“算你走運?!?nbsp; 轉身,雪白的袍角拂過骯臟的地面,靴跟敲擊石階的脆響漸次疏淡。 地牢重歸死寂,只剩下幾不可聞的喘息。 洛蘭那番指控,如同野草種子,落進了早已被懷疑浸透的心田。 逃離佩索阿城堡那晚,他躲在暗處窺見卡斯帕與神秘人會面的場景再次清晰地浮現??謶衷屗x擇沉默,如今,“真相”點燃了心中積壓的齟齬。 他艱難地挪動唯一還能勉強動彈的手指,摸索到腰側——那里,纏著一角早已被血浸透,卻一直被他珍藏的布條,是伊莉絲那晚為他擦拭傷口時撕下的。 劇痛撕扯著神經,他拼盡最后一絲力氣,咬破指尖,guntang的鮮血涌出,那沾血的指尖,在骯臟的布片上扭曲而用力地劃下幾個字: 小心卡斯帕。 夜已深沉。奴隸的處決塵埃落定,莫甘娜踏著子夜的沉寂回到寢殿?,敻裨缫衙瞬贾猛桩?,殿內只余幾盞壁燈,光線昏黃而靜謐。她無聲地上前,替女主人卸下沉重的禮服外袍。 “方才……萊納斯少爺求見,”瑪格垂著眼,聲音放得極輕,仿佛怕驚擾了這城堡的寂靜,“此刻人仍在門外候著?!彼a充說。 “更深露重,有什么事,留待天明?!蹦誓鹊穆曇魩е唤z卸下重負后的慵懶,徑自靠上床頭堆迭的軟枕,隨手拿起枕邊攤開的一本書,跳躍的燭光在她臉上投下深邃的陰影。 “我已這般回稟。只是……少爺似有萬分緊急之事,執意等候,不肯離去?!?/br> “哼,”莫甘娜鼻腔里溢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哼,指尖優雅地捻過一頁,沉靜的目光落在字里行間,“既愿意等,便由他候著。這株溫室里的苗,也該經些風霜了?!彼斐隹菔莸氖?。 “是?!?/br> 瑪格躬身應諾,將一副金絲老花鏡輕輕架在她鼻梁上,轉身去取燭臺,準備點亮近旁的閱讀燈。 燭芯“噼啪”一聲輕響,殿內只能聽見書頁翻動的沙沙聲。莫甘娜推了推眼鏡,視線依舊膠著在書頁上,聲音平緩得像在談論天氣:“這出爭奪繼承人的戲碼,演得是越發不堪了。烏煙瘴氣,手段更是拙劣得可笑……偷天換日?”她唇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妄想拿個賤奴的性命來糊弄我?愚不可及?!彼^一頁,紙張摩擦的聲響在夜里格外清晰。 燭火搖曳著升騰,莫甘娜的目光終于從書頁上抬起,越過鏡片上方,精準地刺向瑪格忙碌的脊背,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寒意: “不過么瑪格,你這推波助瀾的手筆,倒也不算太差。給羅歐·佩索阿送信的,是你吧?” 咔嗒。 瑪格剪燭芯的銀剪子,在指間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磕碰,一滴guntang的蠟油猝不及防地濺落在她蒼白的手背上,瞬間凝成一點刺目的紅痕。她死咬住下唇忍住刺痛,硬生生將一聲悶哼咽了回去,垂下的眼睫劇烈地顫抖著,唯有沉默在死寂的空氣中蔓延。 莫甘娜的視線重新落回書頁,聲音恢復了之前的平穩,甚至帶著一絲倦?。骸八斈暝嗄阋恢皇?,這筆賬,你記著,無可厚非?!敝讣饩従弰澾^一行文字,她的語調甚至帶上了一絲奇異的“寬容”,“可你千不該,萬不該,在棋盤上自作聰明,落錯了子。今天那個奴隸的下場,你也看見了。若再敢擅動,下一回,”她頓了頓,翻書的動作流暢自然,“你的右手,未必還能穩穩端著這燭臺?!?/br> 無形的殺意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瑪格,女人后頸寒毛瞬間倒豎。一滴冷汗,無聲地沿著她額角滑落,洇入鬢角。 晨光熹微,莫甘娜踏出寢殿時,腳步微頓。門廊冰冷的石柱旁,蜷縮著一個熟睡的身影——萊納斯。男孩裹著單薄的披風,頭枕著硬石門檻,竟在冰冷的門扉外睡了一夜??v使莫甘娜慣常喜怒不形于色,此刻眉梢也幾不可察地挑動了一下,為這份少年人的執拗。 守衛欲言又止,被她一個眼神無聲地壓了回去。她朝身后的侍女略一頷首,侍女上前,輕輕推醒了少年。 晨光刺得男孩瞇起眼,萊納斯揉著惺忪的睡眼,意識尚未完全回籠,視線甫一聚焦在莫甘娜深色的裙裾上,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伸出手,抓住了那冰冷的織物下擺。 “表姑……”他帶著濃重的睡腔喚了一聲,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訂了婚的人,該琢磨如何做個體貼的未婚夫?!蹦誓却寡劭粗ブ约喝菇堑氖?,語氣平淡無波,“不去撫慰驚魂未定的未婚妻,倒在我這老太婆的門檻上做起了守夜人?” 她勾了勾手指,兩名侍女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將還有些腿軟的少年從冰冷的地上架起。 萊納斯借著侍女的攙扶站穩,深吸一口氣,仿佛鼓足了畢生的勇氣:“我……想求您賜我一塊土地?!彼桓铱茨誓鹊难劬?,目光落在她裙擺繁復的刺繡上,“很小一塊……夠做墓地的就好?!?/br> “哦?”莫甘娜尾音微揚,像是早已洞悉他的來意,“想安葬那個……奴隸?” “可以嗎?”萊納斯猛地抬頭,眼中帶著小心翼翼的懇求。 “倒是你先開這個口,”莫甘娜審視著他,手中精致的骨扇輕輕敲擊著掌心,“是她讓你來的?” “不是的!”萊納斯連忙否認,眼神黯淡下去,“她不肯見我,是我自己要來的?!?/br> “這倒稀奇了?!蹦誓鹊哪抗庠谒樕襄已?,仿佛在評估他話語的真實性,“你母親的事……忘了?” 提醒帶著冰冷的重量。 萊納斯的脊背瞬間繃緊,“這個奴隸……和害死我母親的那個賤人不一樣?!彼ё智逦?,倔強地反駁。 “那就是……為了伊莉絲?”莫甘娜的追問聽不出喜怒,只是陳述一個可能。 “如果我說是,”萊納斯喉結滾動了一下,鼓起勇氣直視她,“您能幫我嗎?” 莫甘娜沒有立刻回答,她手中那柄象牙骨扇的扇柄,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著另一只手的掌心,發出輕微的篤篤聲,如同倒計時敲在心頭。旋即轉身,帶著一眾侍從,儀態雍容地朝內庭走去,留下一個冷漠的背影。 “您還沒答應我呢!”萊納斯急了,拔腿就追。一夜寒氣侵骨,雙腿僵硬發麻,他踉蹌一步,險些撲倒在地,狼狽地撐住了冰冷的廊柱。 莫甘娜并未回頭,清冷的聲音卻清晰地飄了回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弄:“你那未婚妻閉門不見,就想辦法讓她開門。在這里自作聰明地獻殷勤”她腳步不停,手中的扇子卻仿佛長了眼睛,精準地、不輕不重地敲在追至身側的少年頭頂,“也該問問,人家是否真想要你這份‘好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