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惡魔的真名(補充設定)
宇宙由無數面鏡子組成。 你的世界之外存在另一個你,作著不同的選擇,過著異樣的人生。 他是神域的惡魔。 號稱神圣不可侵犯的神域里存在惡魔,或者說,都是“惡魔”。 在人類的定義中,惡魔會以其力量欺騙、cao縱或蹂躪人類,這樣看,那位神官也沒什么不同。祂寫作,以筆尖cao縱人類,用文字控制人生。而他,則在書中扮演反面角色,試探人心,蠱惑傻子們一次又一次做出錯誤的選擇。 他很滿意惡魔這個稱呼,比起“虔誠信徒”、“苦修士”這些冒著酸臭氣的狗屎頭銜,惡魔這個名字聽起來神秘又令人畏懼。 他享受將蠢人們玩弄于股掌之間的感覺。所以自被創造以來,他一直安守本分地重復著相同的工作。 直到有一天,他厭倦了這樣的生活。 人類的靈魂是那么的相似且無聊,盡管有著不同的樣貌、性格和習慣,在面對誘惑時,卻都經不起一次哪怕淺嘗輒止的試探,貪婪地、急不可耐地競相躍入火坑。 別的世界也是這樣嗎?他好奇。 神官把他限制在這方狹窄的“八音盒”中,對于一個惡魔來說無疑是最惡毒的“人設”。一個連自由都沒有的惡魔頂多算是關在籠子里老虎,算什么惡魔。 所以他偷看了禁書,偷偷跑到其他世界游歷,不對,怎么能叫“偷偷”呢,試探人心本來就是他的工作,他不過是換了個地方而已。 可是他不得不承認,人類有句話說得好,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當他又一次從別的世界溜回來時,一縷靈魂沾在了斗篷上,而他渾然不知地把她帶回了世界,抖落到了萊加帝國的皇宮里。因為這一絲魂魄的聯系,每到夜晚,她都會成為“掉進兔子洞的愛麗絲”。 等到發現時,小家伙已被年紀尚小的洛蘭察覺到了來歷,悄然打亂了原本的世界線。 更糟的是,在他察覺到變數同時,那個人也意識到了她的存在。 “遺忘吧,就當一切是你的夢境,沉沉睡去?!钡k低吟。 神官伸出手指輕彈女孩眉間,霎時間,平地生風,祂的寬袍長袖吹得獵獵作響。惡魔靈敏的鼻子首次在神殿咸澀的海風之外捕捉到一股潮濕的、泥土的腥氣,穿越層層鮮花簇擁的隧道,迥異于地中海的雨季,停停下下,連綿不絕,草木在豐沛的滋潤中達到飽和,呈現出一種過分的、旺盛的濃綠。 一滴冰涼滴落到惡魔的鼻尖,他怔愣地仰頭,銀針披面,神殿里下起了雨。 他接住女孩軟掉的身軀,棉花似的重量,玻璃一樣的靈魂。 一行晶瑩從她眼角淌下,分不清是淚還是雨,他用拇指替她撫去,心中忽然感到一陣陌生的刺痛,小家伙在皇宮兩年的夜晚濃縮在幾頁薄薄的紙上。 打濕的紙張捏在神官垂落的手中,祂任由雨絲緩緩浸透烏黑的長發,以及那時還未衰敗的年輕容顏。 他最呆板的一個同事負責將她送回去。這個家伙,要不是看在那對和他一模一樣的山羊犄角的份上,他都不屑于將他稱之為同類。他是說,看看那個愚蠢的家伙,除了劃船還會些什么? 自由的大門轟然關上,鮮血淋漓的鐵索穿胛懸掛,他引以為傲的膜翅被殘忍砍去,每當傷口愈合,鐵鏈都會無情地絞斷他的手腳,一次又一次。 在黑暗中不知忍受了多久的煎熬,唯有無名怒火與陰暗里蔓生的恨意與日俱增。當暗室驟然透明,他已沒力氣去弄清來人。 一本邊緣燒得焦黑的書擲到他面前。 “把她找回來?!鄙鲜讉鱽砟莻€熟悉無比的聲音。 他艱難地抬起頭,血液模糊的視野中他看到神官灰白的頭發和頓生的皺紋,惡魔嘴角噙起無聲的笑。 “你要和我玩個游戲嗎?” 拿著錄取通知書的女孩對瓶吹了一口酒,她醉眼朦朧地盯著惡魔看了半晌,干脆利落地吐出混著酒氣的一個字: “滾?!?/br> 世界這種東西,有時就像一個注水的塑料袋,戳破了一個洞,水就會從破口中源源不斷涌出。 “讓他們相愛,”神官說,“拯救世界?!?/br> 第一次,她沉睡于萊加皇宮郊外的皚皚白雪。 第二次,她在嚴寒的疫病中呼吸衰竭。 第叁次,她于佩索阿城堡內香消玉殞。 ... ... 最初的時候,恢復記憶的她確實想要拯救洛蘭,可隨著一次又一次的輪回,惡魔親眼見證那雙眼睛由明亮變得麻木,最終黯淡無光。 他們沒能產生愛情,洛蘭在追逐一個永遠到不了的終點。這不過是一場漫長的折磨,一場帶著重生記憶的無盡煉獄。即使記憶物歸原主,丟失的十年注定讓兩人形同陌路。 他們是患難相逢的伴侶,同時也是世界上最糟糕的情人。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他忍不住靠近,也許是同樣出于孤獨的共情,可是惡魔怎么會有這種東西。 赫克托爾不了解她,索維里斯和卡斯帕企圖了解她,但兩個世界的人生如此不同,他們沒有共同語言。 所以他帶來了阿瑞斯,她曾經的競爭對手,在她離開之前的世界后始終徘徊于交界不肯離去的幽靈。 她會好些嗎?他有多久沒在她臉上見過笑容。 神殿的雨還在下,叁角形屋頂坍塌了一半。 他決心要為她偷一本書。 所有人都死了。 一切好像一場夢,那么不真實。 要是能像夢一樣醒來就好了。 “洛蘭?!迸宋巧夏腥搜鄣哪?。 洛蘭受寵若驚,箍緊她的腰,顫抖著回吻。 他吻的投入,刺入身體的利刃就愈陷愈深。 洛蘭像是喪失了痛感,吻的更加深入,直至他的愛將兩人渾身染透,密不可分。 “我原以為我能改變你,是我太蠢,”伊莉絲雙目失焦,像在看他又仿佛眼里從沒有他,“為你這種東西根本不值得?!?/br> 她推開他,踉蹌著抬步離開。 “不...”浸透血液的手死死抓住她的裙角。 這只手殺過阿瑞斯,殺過卡斯帕...殺了——她。 憤怒之神蒙蔽雙眼,她舉起劍,憤恨地揮下。同時也斬斷了自己的軟弱和對不公命運的屈從。 護國之劍削鐵如泥。 劍鋒微揚,刀鋒擦著空氣發出刺耳的破風聲,穩穩抵在惡魔的咽喉。 “你,帶我去見祂?!睖喩碓⊙摹皬统鹋瘛比缡钦f。 偷來的書飛出惡魔的手掌,書頁四散,被風卷著旋轉、上升、飛舞,霎時間燃燒起來,宛如一只只紛飛的金鳥,焚盡而亡?;覡a漫天飄落,落在他被神官斬斷的犄角根部。惡魔的犄角和翅膀都不能再生。 “我叫瑪基拉?!睈耗ё旖茄饻\淺弧度。 圣母像垂下鉛淚,圣徒石像在暮色中傾倒,世界在崩塌。 她得知了真相。 積水浸沒了神殿的地板,也洗刷凈了她腳上的臟污,衣裙下擺被水打濕,潔白的布料上鮮紅的指印卻怎么也沖不淡、化不開。 “狗日的?!?/br> 她挑釁地沖他們豎了個中指,后仰跌入無盡的深淵。 瑪基拉的思緒一片空白,只能聽到心跳聲如雷般在胸腔中回響,等到回過神來時,他已隨她一起躍下懸崖,可抓不住她的一片衣角。 神殿的雨停了。 惡魔的真名只告訴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