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族的落難
從王城到達梅爾基亞的路程至少需要半個月的時間,還是在路況好的情況下,如今冰雪初消,白天的路泥濘難走,到了夜晚,未化的積雪凍結成堅硬的冰殼,馬蹄和車輪在上面頻頻打滑,走的更慢,這樣看來不知道要多少光景才能到達。 連續趕了幾天路,僅靠車上毫無營養的糧草充饑,伊莉絲和馬都餓瘦了一圈。神奇的是,卡斯帕這個怪胎,即使吃的比自己還少,依舊神采奕奕,似乎一點也沒受影響。 每當伊莉絲咀嚼著嘴里的又干又硬的黑面包難以下咽時,她想破腦袋也想不通卡斯帕是怎么做到把這塊又硬又愛掉渣的“磚頭”吃的那么優雅而美觀的。它能被稱做食物,簡直是對這兩個字最大的侮辱! 天,肚子餓的咕咕作響時她時常思考自己究竟犯了什么滔天大罪才會懲罰她前世今生都在貧困里煎熬,她發誓再也不說看不起中產之類的屁話,現在來看那簡直是無病呻吟,至少人家不用為吃喝發愁,而饑餓如她,此刻愿意為了一口rou付出一切! “殿下,前面好像有家客店?!?/br> 卡斯帕的聲音都像是帶了回音。 她一定是餓出了幻覺,不然怎么會聽到他在說客店? “什么?!” 她幾乎是彈跳著坐起來,因為連日的饑乏,搖搖晃晃地差點掉下車去,還好被卡斯帕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否則,她看了看身上的裙子,就不僅僅是饑餓了,自己大概率會變成一個裹滿泥漿的拖把吧。 伊莉絲鼻尖聳動,一股熟悉的rou香飄進鼻腔令她雙眼放光,視線里出現了兩所房屋,一個小院,一縷炊煙從高聳的煙囪里冒出溶入頭頂湛藍的天空。 多么美好的畫面,她幾乎能感受到多汁的rou在唇齒間爆開的滋味。伊莉絲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口水,跳下馬車,與此同時,只聽哐當一聲,一個銀白的物體從她裙間掉落,熟悉的畫面,然而這次她沒空理會,反正卡斯帕會幫她收拾殘局,她自己則提著裙擺迫不及待地跑進了旅店。 卡斯帕無奈一笑,摘下手套,認命地從滿地污泥里撿起看不出樣子的“護國之劍”,用帕子擦拭干凈。與此同時,院子里一個拴馬的侍從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悄無聲息地從后門閃進了客店。 這邊伊莉絲正在大快朵頤,店主紅頭發的女兒為她拿來了香噴噴的白面包,牛rou還在爐子上燉著,整個室內盈溢著香料混合燉rou的香氣。 “天啊,太——好吃了!我以前怎么沒發現面包竟然可以這么美味!”她大嚼著面包,含糊不清地驚呼。 此時被嫌棄的黑面包默默收拾行囊離開了面包界。 “您不用著急,還有很多呢?!奔t頭發的姑娘遞給她一杯熱氣騰騰的牛奶,捂嘴笑起來。 小女孩十四五歲的樣子,膚色雪白,新月似的翹鼻上點綴著幾顆褐色的雀斑,她咯咯笑起來時,兩條麻花辮跟著雀斑一起扭來晃去,仿佛在跳舞。 伊莉絲捧著杯子毫無形象地一飲而盡,由于喝的太急,她的嘴唇上還沾了一圈白色的痕跡。 “謝謝款待!稍后我的朋友會把錢付給你的?!?/br> 話音剛落,卡斯帕走了進來,看到伊莉絲唇上的白色,男人極其自然地抽出絲帕為其細細擦拭干凈。 等了半天也沒聽見回應,再抬眼時,伊莉絲好笑的發現女孩這時已經看呆了,她的目光膠似的黏在卡斯帕身上,雪白的臉蛋紅的像樹上熟透多汁的蘋果。 “神圣的主啊……”她聽到她低聲贊嘆。 沒想到卡斯帕的威力竟然這么大,伊莉絲心中油然生出一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驕傲自豪。 “安娜??!”一聲尖利的呼喊劃破空氣,聲音響亮的幾乎要把房頂震塌,“你又沒收錢就給客人提供食物?”身材圓潤的胖女人呼哧呼哧喘著粗氣擠進房間,一把揪住了女孩的紅辮子,抬手就要打下去。 “是我讓她拿的?!币晾蚪z沖過去擋在女孩身前,阻止了即將落下的巴掌。 胖女人悻悻收回手,臉色依舊十分難看。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現在這世道生意不好做,到處打仗,一定要先確認有錢才能服務,你總是不聽?!彼龥_著躲在伊莉絲背后的女孩吼道。 “我確認過了,這位客人說過會給錢的?!毙∨⒕o揪著伊莉絲的袖子,聲音瑟縮。 “沒錯,”伊莉絲挺了挺胸膛,“現在把錢給她吧,卡斯帕?!?/br> ... “噗絲,卡斯帕?”她沖卡斯帕擠眉弄眼。 對方拋給她一個為難的眼神。 不是吧,不要告訴她那枚紅寶石是他們唯一值錢的東西。 伊莉絲反應過來,這回換她躡手躡腳地藏到卡斯帕身后,把人往前一推,呵呵干笑道: “不知道夫人還缺不缺女婿?上門的那種,又漂亮有能干?!?/br> “安娜?。。?!”這次女人飚的高音可以比肩海豚音了。 伊莉絲默默堵住耳朵。安娜垂著頭臉色爆紅,絞著手死盯著自己的腳尖,任憑母親再怎么叫她都無動于衷。 “這位小姐的賬單由我來付?!?/br> 狀況陷入膠著時,陡然聽到這一聲堪比天籟。伊莉絲從卡斯帕身后探出半個腦袋,一位貴族模樣的青年男子映入眼簾,他上身穿了件白色絲綢襯衫,外面套了件紫色法蘭絨外套,腿上的長筒馬靴被擦的閃閃發亮,不染一塵,看光澤,伊莉絲猜測,大概率是真皮。 這才是真貴族啊,她在心中感慨,相比之下,自己落魄得像只喪家犬(事實的確如此)。 “佩索阿大人...”胖女人變臉堪比翻書,一見到來人立馬換上諂媚的笑容。 青年打了個響指,身后的仆人上前遞給女人兩枚亮閃閃的金幣打發走了這對母女。 伊莉絲的視線落在仆人身上,他赤著腳,沉重的鐐銬牢牢拷在雙腳上,腳踝被堅硬的鐵器磨得出血,母女走后他便默默退到了一旁的角落里,存在感極弱,連呼吸聲都幾乎聽不見。 “見過公主殿下?!鼻嗄暾旅弊?,屈膝朝伊莉絲行了個禮,“請您賜予我吻手的榮幸?!彼焓肿鞒鲅埖淖藨B。 “你認錯人了,”伊莉絲掀開帽子,“我的頭發不是黑色的?!?/br> 索維里斯憑借著黑發,僅看出了她的王族身份,而這家伙竟然一眼就認定她是公主,令她心生警惕。 難不成他見過公主? “護國之劍的威嚴不是下九流作坊可以仿制的,只有高貴如您才配得上擁有它?!鼻嗄晷?,“至于頭發,我的理解您的遭遇,為了自保,也是可以染色的?!?/br> 看來是在門口掉劍惹出的麻煩,不過好在誤打誤撞也幫自己解了圍。 話說回來,她這頭發是不是白漂了? “現在能允許我吻您的手了嗎?”佩索阿似乎對此事異常執著。 “謝,謝謝,呃...”伊莉絲伸出手,無法理解這些古人對吻手禮的執念。 可她感覺佩索阿的嘴唇還沒落到手上,一旁的卡斯帕就拉回了她的手。 “佩索阿大人的忠心殿下心領了,想必大人一定會不吝錢財好好招待公主殿下的吧?!?/br> 這話說得機智,將佩索阿的幫助巧妙地化解為對帝國的衷心,既省去了報答的麻煩,又解決了他們現在身無分文的燃眉之急。 “叫我羅歐就好?!迸逅靼ㄋ古恋脑挸涠宦?,臉上的笑容卻冷淡了不少,“您身邊的這位侍從似乎缺乏基本的禮儀指導,主人交談時竟然也敢任意插話。不如我送您一位更聽話的怎么樣?” “不用了,我就喜歡他這樣的性格?!币晾蚪z挽住身邊人的胳膊,唔,還挺結實的,伊莉絲趁機捏了兩把,“感謝羅歐大人的幫助,只是現在的情況您也了解,以后有機會...” 為什么自從來到這里她就一直在道謝?已經不知道第幾次說這個字,以至于她現在對“謝”字都快脫敏了。 伊莉絲對佩索阿的感激是發自真心的,但這顯然是句尋常的客套話,任誰都不會對一位一無所有,“楚楚可憐”的落難公主索取什么吧。事實上,她只想盡快和這位奇怪的貴族割席,從此人身上散發出的精明和算計總能讓她聯想到一些不好的回憶。 比如那個坑到人褲衩都不剩的“小胡子”。 但她沒料到羅歐并不是一般人。 “實不相瞞,鄙人確實有一件事需要公主殿下的幫助?!绷_歐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