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是怎么被寫出來的 zuijil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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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巴黎又開始下雨。 假期結束的第一周,圖書館恢復開放。陳白坐在叁樓靠窗的位置,筆電打開,耳機繞在脖子上,桌上攤著叁本書,兩份訪談提綱和一份剛打印出來的倫理審查申請表。 她的田野調查正式開始了。 她設計了一份名為《relations sexuelles non-romantiques chez les jeunes femmes urbaines》的問卷。封面寫著:“關于你與性、情感、自由之間關系的調查,所有數據匿名,僅供學術研究使用?!?/br> 她聯系了幾位同班女生、劇社的舊友,也在Instagram上發了匿名調查鏈接。 她真正想知道的是:在一個鼓勵“自由性”的語境中,有多少女性真的感到自己是那個“主動選擇的人”? 第一個訪談是在巴黎左岸一間咖啡館,一位叫Léa的女生,23歲,藝術史專業。她說自己有穩定的fuckfriend,一年多了,每周見面,吃飯,上床,不談情。 “Je trouve ?a parfait. Pas de prise de tête. Et c’est moi qui fixe les règles.” ——“我覺得這樣很好,沒有壓力。而且規則是我定的?!?/br> 陳白沒反駁,只是點頭,一邊在筆記本里寫下: Règle = pouvoir ? Jouissance = tr?le ? 第二個訪談對象是小紅書上認識的一個中國留學生女孩,對方匿名接受了線上訪談。她講得很快,語速像在趕時間: “其實我也不知道他算不算炮友啦……反正就是,沒什么關系,也不太聊天,但我也不覺得我吃虧?!?/br> “你會覺得他在掌控節奏嗎?” “他?……不是吧?我有時候也會拒絕啊……只是,有時候……我也懶得拒絕?!?/br> 這一句讓陳白沉默了幾秒。 她沒評判,只是繼續問完剩下的問題,最后在筆記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問號,旁邊寫著: “La non-résistance est-elle un se ou une fatigue sociale genrée ?” ——“不拒絕,是同意,還是一種性別化的社會疲勞?” 她每做完一個訪談,都會回家喝一壺濃茶,把錄音反復聽叁遍,做摘要,再開始編碼。她把關鍵詞貼在廚房冰箱上:tr?le、désaffe、agency、douleur, silence. 有天晚上她聽訪談聽到一半,忽然意識到: 她曾經以為自己經歷的是“例外”,其實根本不是。她只是,恰好站在統計數據的中間。 她不是在寫一篇關于別人經歷的論文。 她寫的是一套系統——那種讓“自由性”聽起來像是女性已經掌握主動權,但每一個決定都悄悄流向舊權力結構的系統。 她并不傷心。她只是清醒。 而且,她終于找到了敘述的位置。 不是情緒的位置,而是結構的位置。 除了訪談,陳白還決定分析叁類媒介文本:電視劇、社交媒體帖子,以及播客訪談內容。 她的電腦文件夾里建了一個叫“corpus_mémoire”的目錄,里面是她一點一點篩選出來的材料。 第一部分析的是flix上的一部英劇,《Sex Education》。 她選的是第叁季,Ruby和Otis分手之后的一場對話。 劇中,Ruby看似強勢主動,卻在Otis說出“我沒有喜歡你”那一刻瞬間崩塌。那場戲結束得極快,沒有余地,沒有解釋。 陳白點了暫停,反復觀看那叁十秒,在字幕里標出幾組關鍵詞:“cool girl”、“no strings”、“it’s fine”。 她寫道: “Plus une femme prétend que ?a ne lui fait rien, plus le récit la punit.” ——“一個女人越假裝無所謂,敘事就越狠狠懲罰她?!?/br> 第二個案例,她選的是小紅書上被反復轉發的一條博主筆記,標題是:記住網站不丟失:birds “zuoai不談感情才是成年女性的體面?!?/br> 配圖是白床單、紅酒杯和朦朧燈光。 她把這條筆記和底下的180多條評論全部導出,建立詞匯共現表,做關鍵詞分析。最常出現的詞是:“干凈”、“自控”、“灑脫”、“不留痕”。 她在邊上寫下一個詞組:“暴力的輕盈”。 她想研究的正是這種“高級感”背后的性別結構。 ——誰在講“純粹”?誰被要求“干凈”? ——是誰在默認女性想要的是“控制好自己的情緒”,而不是表達? 第叁個文本是一個播客:《les couilles sur la table》。 她選了一期名為《Une nuit sans lendemain》的訪談。里面一個男性講述自己和一個女同事發生一夜情的過程,語氣輕松,詞語精準,卻始終避開“感受”這個詞。 “Elle m’a dit qu’elle voulait juste baiser. Moi aussi, donc parfait.” ——“她說她只想zuoai。我也一樣,完美?!?/br> 陳白暫停,寫道: “Les hommes décrivent le sexe sans amour me uransa propre. Les femmes, même quand elles le choisissent, le ratent me un écart.” ——“男人把無愛之性敘述為一次干凈的交換;而女人,即使是主動選擇,也常常敘述為一次偏離?!?/br> 這些分析讓她越來越冷靜。 她意識到,自己并不是想“反對炮友文化”,她想的是——在這個文化被當作解放標志來慶祝的當下,是否有人意識到,這仍然是一種“被編碼”的自由? ** 她整理完筆記,喝了口茶,把幾個文件歸檔,然后在筆記本里寫下這句話作為小節: “Ce mémoire ne juge pas les femmes qui cout sans aimer. Il interroge la narration du pouvoir, quand le sexe est présenté me l’unique lieu d’émancipation possible.” ——“這篇論文并不批評那些無愛性愛的女性,它質疑的是權力的敘述——當性被當成唯一可能的解放場所時,我們到底失去了什么?!?/br> 她寫完,保存文件,深吸一口氣。 窗外細雨剛停,街道反光清晰。 她看著屏幕,有一種久違的踏實感。 不是被誰理解,而是終于,她在用自己的語言,去拆解曾把自己纏住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