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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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朝祿在杜瓦利爾呆了叁天四晚,第一天完全在床上虛度,第二天租船環島兜風,第叁天則在北島瘋狂購物——我解釋回國以后這些東西都有,他不聽。 第四天一早我們啟程回國,而在朝祿的陪伴下,回程旅途堪稱雞飛狗跳。 他好奇座位上每一個按鈕的功用,興奮得手勢打出重影,我只得充當翻譯幫他跟空姐交流。朝祿在討人喜歡上很有天賦,而空姐們大概看在錢的面子上也很樂意跟我們聊天,幾小時的功夫,他已經問出每個人的職業生涯變遷和家庭背景,多么牛逼的社交才能。 不久后燈光變暗,朝祿開始盤算自己以后的職業,褐色頭發的空姐建議他去當網紅——手工博主,很博好感的,讓你男朋友多花些錢做推廣,還能快點走紅。 朝祿對那個詞匯感到一陣新鮮:男朋友? 褐發空姐一愣,一旁看起來更像個小領導的金發空姐則露出了然的神情,拍了一下她同事的手肘,兩人目光飛快交流一瞬,沒再吭聲。 嘖,又是一根“外面世界”的規則線。 朝祿看在眼里,打手勢問我:男朋友不是情人的意思嗎?我也打手勢回答他:我們的關系更類似于男朋友,而不是情人。 為什么? 我索性開口:“說愛和不能跟別人睡之前是情人,說了以后是男朋友——你想的話也可以直接叫老公?!彼犆靼琢?,一邊笑一邊翻了個白眼。兩個空姐也跟著一同笑了起來。 在那之后朝祿更加興奮,拉著我的手說:我會親手給你做只戒指?!安灰@石的?”他先下意識搖了搖頭,頓了頓,意識到了什么,睜大眼:不,我要鉆石的。說完不放心似的又補充:我要很大、很大的鉆石。 一旁褐發空姐正好過來送飲料,問朝祿說了什么,我轉頭,擺了擺手,“要大鉆石呢?!彼@然已經跟我們混熟,揶揄道:“那可是很貴的?!背撚昧Φ攸c頭,看著我:你要證明你自己。 我:“……” 其實我并沒有跟朝祿說過那些“外面世界”的關系刻度——一夜情、炮友、開放關系、排他關系、男朋友、未婚夫、婚姻、兩廂情愿的婚姻、不出軌的婚姻、不離婚也不出軌的婚姻、至死不渝的愛情——所以我不太確定當他說到戒指時是指哪一步。不過這樣很好,事情出現之前我可以試著走到任何一步,直到他明白過來這些刻度,我們再界定到底是要停在某個階段,或者中道崩殂。 后來朝祿打開一部電影,可能不太適應都市情景喜劇的劇情節奏,沒看完叁分之一就昏昏欲睡起來,我借機問他想不想找更好的醫生,試試治療失語的毛病,他點頭。我又問他回國以后最想做什么,他懶懶地打手勢道:花錢、做博主、旅游?!扒皟蓚€沒問題,旅游的話我不確定我的日程?!彼膭幼黝D了一下,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你要賺錢? 我想了想,“我曾有個兄弟,你知道的對吧?”他點頭?!八羞^一番不錯的事業,后來他死了,但是工作還在?!彼磻^來,片刻,看我的眼神頓時充滿同情:你要為他的事業繼續勞動。我沉痛地點了點頭,“偶爾勞動。多數時候自認草包地簽字開會就行——不然我就買不起大鉆石了?!?/br> 他立刻表示理解:你應該繼續勞動。 我一時無言,只好翻出眼罩來套到他臉上,“你還是趕緊睡覺吧?!?/br> 機艙里溫度適中,窗外是濃得化不開的夜色,偶爾能看到一點云層間滲透進來的模糊星光,而周遭寂靜,只有引擎轟鳴像潮水一樣緩緩地推著時間前行。朝祿就這樣窩在我身旁,睫毛投下細細碎碎的影子,呼吸均勻綿長,像是沉在一個無與倫比的夢鄉。 「1997,分支任務的意思是,這是在真實世界中發生過的事情?!?/br> 「親愛的玩家您好,很高興為您答疑解惑,是的,您的理解沒問題?!?/br> 「但我卻是在落地杜瓦利爾以后、下飛機并見到朝祿之前才被你拉入的分支任務——換言之,如果我現在從分支任務中離開,應該還沒有從那架飛機上下來,仇崢也還在我身邊?!?/br> 「沒錯。而您的分支任務將在這次飛行落地時圓滿完成,或許您想要提前終止嗎?」 「終止之后等著我會是什么?」 「十分抱歉,涉及高級劇情權限,玩家目前尚未解鎖?!?/br> 「那如果……我不想讓這個分支任務結束呢?」 我把毛毯往朝祿肩上拉了拉,目光掃過艙頂那盞小夜燈,它就像是冰冷海面上最后一粒燈塔的光?!傅谄咛斓拈_服道具是什么?事已至此,你就不用跟我客氣了吧?!?/br> 「恭喜您,收貨道具逆轉沙漏一杯。道具描述:我愿為你長眠不醒,就像你還在我身旁。道具無限制。無后遺癥?!?/br> 無限制,無后遺癥? 我盯著手中那枚巴掌大小的木質沙漏,多么美妙的陷阱,簡直就像毒蘋果的皮膚一樣晶瑩剔透。 我靠后躺了下去,憑空再點開窗口,拿出煙花手槍。左手,右手,生存還是死亡,這是一個問題。 說真的,我當然不可能沒有想過如果時光倒流,自己想要回到哪一天去——大概會是十一歲時我和仇崢搬到老房子、遇到隋唐的那一天,一切都還沒有開始,除了王希岸以外的所有人都還活著,是個好時候。 這次我會一早跟唐唐維系好友誼,看他畫畫、考學、追喜歡的男孩子或者女孩子,再在長大后的某次聊天里八卦地問,有沒有一個名叫陳楚念的工程師在追你。我打算好好學習文化課,當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畢業以后早早跑去仇崢的公司實習,這樣至少可以避免日后成為一個只能讓仇崢庇護的草包。我會早早告訴他我已經知道了你所有的秘密,所以你不要再拒絕我了,也不必籌謀一場壯烈至此的死亡。我們一起跑吧,哥,我們一起躲去一個有充沛的雨水、陽光和希望的地方。我還想再見一面張秋辭,先生,我的母親名叫王希岸,她愛你就像聞晃愛池于斐一樣,我不就是證明嗎?你想不想跟我們一起離開這個傷心地?不要……不要再難過了。 不過這樣一來,可能我就永遠也無法認識付為筠和甘蜜——可能我會偷偷買張票,去看大導演和大明星的電影首映,然后找個機會排隊討要簽名??上菢铀麄円簿透静粫⒁獾轿?,那樣最好,那樣付為筠就不會在姚向越家樓下淋那場雨,甘蜜也不會在拍廣告時認識聞念池、再被姬成渝害死。沒有無頭女人像、沒有絕望的秩序,沒有開山跳河、沒有月亮河一片狼藉、沒有二十叁歲我不該離開你,沒有江郎才盡,沒有我放棄,沒有不虛此行。 最后,如果可以的話,我一定要說服哥去趟杜瓦利爾,你不是都有閑錢資助濱海小鎮的那個女孩出國讀書么?那就也資助回下雨酒館吧,因為在很久很久以前的另一個世界里,他們曾救過我的命,送我回到故鄉。 我是說,如果我能死在昨天,這一切難道不是很好嗎? 左手換成右手,生存交換死亡,煙花手槍對準那杯沙漏。 可惜那個春天的瞬間里我也曾決心面對一切——就像我小時候也能張目對日,那時我對天空的判斷一定勝過現在這雙見風流淚的眼睛,就像我也曾在那個春天懷揣過難言的熱情,那時我對生活的判斷一定勝過后來的行尸走rou。這世上早已沒有使我正確的路,回頭望去全是錯誤,但是我說,我不知道我還有沒有資格這樣說,在那個瞬間里,我是相信的。此后種種有如大夢一場,我只有那一個指望。 「1997,這游戲不用再繼續下去了,你那兩個主線任務全是編出來害人的,老子一個都不選?!?/br> 摻著電流似的機械音這回變得清晰而流暢,「你決定好面對死亡了嗎?」 「當然沒決定好,」我如實已告,「我只是決定好要面對現實了?!?/br> 耳畔傳來1997的一聲笑,「那就扣動扳機,醒來吧?!?/br> 「等下——」我伸手探向朝祿的頭發,「我怕醒來之后就見不到他了?!?/br> 1997陰陽怪氣地嘖了一聲,「你就對自己經營關系的能力那么沒有自信嗎?」 「當然?!刮腋纱嗟爻姓J,一手握住手槍,俯身在朝祿的額頭上面親了一口,「這可真是——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啊?!?/br> 睜開眼,我看到粉色的天花板——這次不是粗糙斑駁的油漆了。天花板被規規矩矩地分割成幾何狀,線條干凈,每塊之間嵌著細窄的金屬框,吊頂中央懸著一盞小巧的嵌燈,像一滴靜止的水珠,柔和地灑下溫吞的光。 糖漬炸物的香氣不見了,海報墻不見了,模特假人不見了,落地鏡也不見了——我他媽的好像就躺在經宇的公寓里面。 床軟、被子白,聞一聞空氣里好像還有……花香? “Yao,我今早起來以后重新想過,昨天是我太著急了,你不愿意說就——”來人聲音頓住,正對上我茫然的表情。 “祿祿?”我不確信地盯著面前的人。 他穿著一件印著一只巨大鸚鵡的T恤,沒穿下身,T恤只夠看看遮到腿根,手上還提著根鍋鏟,上面稀稀拉拉有些……似乎是煎蛋煎糊了以后的褐色焦邊。不對,重點應該是……他剛才……說話了? 我快速回味了一番他的吐字,的確不是很順暢,個別字還有明顯的吞音和跑調,但是——“你的聲音……” “我剛做完今天的早課?!彼A苏Q劬?,期待地問:“怎么樣?是不是有進步了?” 我恍惚地點了點頭,“有進步……” 他rou眼可見地不滿起來,“我說得不好嗎?你那是什么表情?” “啊,”我立即啟用肌rou記憶,“不,你說得非常好——非常好聽,非常流暢?!痹瓉淼摰摰穆曇羰沁@個質地的,沒有想象中的軟,甚至有一點沉穩,像你伸手在湖水中劃過時翻起的水聲。 我從床上坐起來,窗邊有一束山柚花,插在用白色瓷瓶里,瓶口繞了一圈細麻繩打了個獨特的結,一看就是朝祿的手筆。 手機時間顯示早六點點整……我他媽什么時候被養出早上六點自然醒的作息的?誰干的,太變態了。 再翻手機日歷,年份嶄新得不可思議,四月……又是一個春天啊。 我在朝祿端來蜂蜜水的時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眩暈可能不是因為起早了或者那場荒唐的游戲,而是宿醉。一想到這,那杯沒拌勻的蜂蜜水簡直救命,我毫不猶豫一口喝了下去,嘖,還是反胃惡心。我決定轉移注意力,想起剛剛他手里的鍋鏟,笑了,“學會煎蛋了,Miss?” 朝祿惱火地“啊”了一聲,又心虛似的移開目光,“不,我還在學習?!?/br> “……我去做吧?!?/br> 他干笑一聲,“那就太好了?!?/br> 我一邊走一邊環顧了一番這座公寓,發現比游戲里多了很多東西——每處平面上都擺著各式各樣的收納盒,多出來的掛鉤上是亂七八糟的衣服,沙發上有明顯不是給我的毛絨玩具,地上……怎么有這么多空酒瓶?還有一攤金飾。 公平地說,這里擠了不少,也丑了不少,映入眼簾的全是五顏六色的東西——但是很可愛,而當我最終把早飯端上餐桌時,才發現上面躺著的筆記本,本子攤開,紙張嶄新,翻到底也只有開篇的一行字:有天我想要去生活,于是有了這世界。落款19971107。 我好奇地甩了甩這本子,“我寫的?”朝祿點點頭,“昨晚你不是不愿意講情史嘛,我說那你就寫出來,但是你喝醉了,就只寫了這一句?!?/br> “……為什么非要聽情史?”我有些心虛。 電視劇里都這么講啊。朝祿可能是說話說累了,重新打起手勢:聽完情史才算互相了解。 “胡扯?!蔽掖鬄椴恍?。 “因為你是個渣男?!彼珠_始說話了,把那個稱謂發得字正腔圓,“搞了你的兄弟,還搞你的發小,搞完導演又搞演員?!?/br> ……看來我說得倒不隱晦?!班?,還有呢,我還說了什么?” 他踹了一腳我的椅子,“你什么都沒說!一句性格不合就完了?!?/br> “……”我大而化之地擺了擺手,“對,就是性格不合,這是個很完善的總結?!?/br> 他又不說話了,拗著氣拿叉子戳番茄。 “祿祿,”我正色,心知再不哄他就要鬧了,只好挑了個給自己臉上貼金的開場白,“其實我是個聽勸的人,收集過很多人對愛的理解?!?/br> 他挑眉、抱肩,一副“我就聽你怎么鬼扯”的表情。 ……要命了,一大清早起來要講這些,實在令人老臉一紅。 我清了清嗓子,調出一副播音腔,“有人的愛是不死不休,有人的愛是分享痛苦,還有人說愛是成全,而我不擅長創作,所以一直也沒發展出來自己的理論,也算憾事一件,對這一點我很抱歉?!蔽蚁肓讼?,“所以我決定把這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交給你?!?/br> “我?”朝祿拉下臉來。 “而在我們得出實踐結果之前,”我把盤子里的番茄通通倒到他的叉子旁邊,“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br> 朝祿的叉子晃了晃,似乎對這答案勉強滿意,拿腔拿調地咬了一口番茄,忽然又笑了,“那我就也愛你,寶貝?!?/br> 我愣了一下。 朝祿立刻又皺起眉來,“怎么,你要撤回嗎?” 我搖搖頭,倘若這世界由我掌控,我是說,倘若這世界由我掌控,我說它是一場夢。 筆記本的紙張向后翻了一頁,唔,那種人工智能的口吻應該怎么寫? 「恭喜玩家成功開啟4號主線終局任務:不渝?!?/br> 我放下那個筆記本,那就這樣吧——第七天入土,不過,還有明天。 HJ1997號世界,到此終結。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