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季然心中突然產生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對方就笑了起來,繼續道:“我說得可能有些粗俗,但這就是現狀,男玩家需要的并不多,黑絲、大奶、舔主角。只要滿足這三點,他們就愿意抽卡。至于季先生說的劇情和人物塑造,有當然更好,但沒有也無所謂?!?/br> 季然難以置信:“那這樣《共生》還和那些賣rou游戲有什么區別?” 對方聳了聳肩,平靜道:“游戲劇情再好也是商品,公司得靠這個賺錢,我只是給出一個獲益更高的方法?!?/br> 季然完全不贊同他的說法,嚴肅反駁道:“《共生》是一般向游戲,而不是男性向特供,如果一直擦邊,正常玩家會迅速流失。短期內可能會有高流水,但完全不利于游戲長久運營。就算你們能賣rou,但人家小游戲能脫得更多,尺度更大,如果真走這條路,《共生》反而是丟掉了自己的核心競爭力,會加速滅亡?!?/br> 雙方又說了很久,誰也沒有說服誰,羅明澤也沒有采取哪一方的建議,最后反而說時間不早了,大家先去吃飯吧。 季然:“……” 雖然他和咨詢師吵了好幾輪,不過私下相處還算和諧。 離開時,咨詢師過來問他:“你是專研游戲行業?” 季然搖頭:“我只是比較感興趣,再加上自己玩,會稍微了解一些?!?/br> 對方點點頭,說想要加個微信。季然同意了,加完好友,他點進對方朋友圈,都是很健康的風景照,一些工作分享,不像是有那些低俗喜好的人。 季然就問他:“你真這么看?黑絲、大奶、舔主角就能滿足你?” 對方卻搖頭說:“這是我們調研結果顯示,一個游戲的壽命是有限的,《共生》已經進入中后期,沒落是必然,我只是給出利益最大化的方法,至于別的,那是他們要考慮的東西?!?/br> 利益最大化啊…… 季然反而有些敬佩他了,這才是真正做到了公私分明。 飯局上季然基本沒喝酒,主要都在聽總裁羅明澤吐苦水,說他有多辛苦,多不容易。 說實話,季然不太能共情他,畢竟他只是一個卑微打工人,很難共情一個去年賺100億的人說自己今年只賺了50億所以很難受。 但他喜歡《共生》這款游戲,畢竟曾經愛過,還是希望游戲能好好的。 飯后,季然和公司老總道了別,羅明澤用他那喝得醉醺醺的眼睛看向季然,一副情真意切的表情:“你的分析讓我醍醐灌頂,讓我找回了初心,我決定采取你們的建議,創作出更多優秀的內容和角色?!?/br> 季然有些開心,心道自己的努力果然沒有白費。 卻不料等他上完廁所出來,又在洗手間門口看見羅明澤握住對方分析師的手,用剛才對他說話的語氣說:“你們的建議非常實用,讓我找到了游戲今后的發展方向,我決定采取你們的建議,推出更多針對性角色,提高卡池流水?!?/br> 季然:“……” · “怎么這樣??!”回程路上,季然忍不住向寒深吐槽,“什么找回初心,到最后還不是要賣rou。還說我的分析讓他醍醐灌頂,既然醍醐灌頂,怎么又不用?” “正?,F象,”寒深說,“我們咨詢只是給建議,具體怎么辦還是要看企業自己?!?/br> 季然不太開心,雖然知道這個道理,但真遇到了還是很生氣。 而且…… 季然有些氣餒,又問寒深:“是不是因為我的分析還很稚嫩?沒能給他們適合的建議?!?/br> 寒深搖頭:“在我看來,你的報告并沒有錯,給出的方法也很有價值。但企業或許不能按照你期待的那樣把握劇情,創造出優秀的人物,所以才同時選用了另一種方法?!?/br> 季然沉默了下來,過了一會兒又說:“之前導師也說過,我的論文太理想化,太書卷氣,不夠真實。當時我還不懂,覺得理論上應該怎么樣,那現實就應該如此,或者至少能夠達到80%?!?/br> 說到這里,他變得有些沮喪:“可等我真正和企業、市場接觸,才發現現實比研究要復雜、也要滯后得多……” “這不是你的錯,”寒深告訴季然,“我們搞理論的能沖到最前頭,提出最領先、最有見解的觀念和方法。但真正執行起來,可能只能落實一半,甚至連一半都不到。并非執行方不夠努力,也不是理論提出錯誤,只是現實比理論要復雜得多?!?/br> 季然已經不是象牙塔里的學生了,可當他面對這些差異,還是會感到無所適從。 寒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和觀點,再精密的模型都無法完全模擬現實情況的復雜性,哪怕是最強大、控制欲最強的人,也無法完全掌控一切。作為行業者,我們更要認識到落差的存在,給出更符合實際情況的解答?!?/br> 季然有些意外,寒深這么厲害又強勢的人,也會產生這樣的感悟。 季然突然明白過來,為什么他會在寒深身上感到一股矛盾感——因為他身上同時存在著克制感和控制欲。 季然能感受到寒深個性中的控制欲,但寒深不是那種霸道獨斷的人,他尊重個體的差異,哪怕是給出建議也完全尊重對方,不會強迫他人。 他會忍耐,克制自己。 季然漸漸意識到,寒深和自己是一類人,他們都已經習慣了忍耐,習慣了克制。 他是成長環境壓抑,所以不得不忍耐,現在才逐漸糾正過來。 可寒深不同,寒深有更強大的背景,以及無數次高質量的成功。如果寒深愿意,季然覺得他其實可以掌握大部分的人和事??伤麤]有,他很好地把自己限制在了這個區域里。 之前寒深讓他勇敢表達需求,可寒深自己的需求有沒有被滿足呢? 季然突然就有點兒心疼了,可他又意識到自己沒有立場、也沒有資格心疼寒深。 于是他只讓談話停留在了最表層,繼續問寒深:“那怎么辦?這種時候只能和解嗎?” 寒深說:“這是最恰當的方法?!?/br> 季然看了他幾秒,突然問:“那您和解了嗎?” 寒深垂眸看了過來:“不覺得這個問題有些過分?” 季然已經不是那么怕寒深的人了,不僅不怕,還敢冒犯地問:“難道您不敢回答?” 寒深笑了笑,下意識朝季然腦袋伸出右手,又突然停在半空中,轉向整理胸前的領帶。 季然其實很想問寒深,你剛才是不是也在忍,但他沒能問出口。 然后他又聽見寒深說:“我只在普通問題上和解,一旦涉及底線,我不會讓步?!?/br> 第41章 寒深的底線是什么?季然很久以前就思考過這個問題,雖然沒有得出結論,但他覺得寒深是個底線明確的人。 不像他自己,似乎并沒有什么明確的底線,畢竟他的生活很簡單,平時也用不著思考這么復雜的東西。 季然想知道寒深的底線是什么,他不想惹寒深生氣,可他又不知道該如何打聽。直接問寒深肯定得不到答案,那找asher旁敲側擊?他們關系這么好,asher一定知道些什么。 可這樣也太明顯了…… 季然最終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畢竟他們現在只是普通的上下級關系,季然不覺得自己會觸碰到寒深的底線問題。 兩天后,季然收到裁縫店的消息,說他的西裝做好了,提醒他有空去取衣。 兩套冬裝、兩套夏裝,幾乎包攬了季然一整年的工作服。 季然本想直接拿了就走,但裁縫堅持讓他去試穿,說有什么問題還可以再修改。 季然拿著衣服進了換衣間,剛換好衣服出來,突然聽見一聲“我靠”。 “寒歲?”一道震驚的聲音傳來,季然回過頭,看見了身后的oliver??辞逅哪?,對方愣了下,又笑著說:“抱歉,我認錯人了?!?/br> 季然愣了愣:“寒歲是誰?” oliver有些尷尬,說那是寒深弟弟。 季然想起來了,他第一次逛街就是被asher拖進來幫寒歲試衣服。 氣氛有些尷尬,oliver又問:“你怎么能在這里做衣服?” 季然反問:“我為什么不能做?” oliver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但最后只是搖頭,一副諱莫如深的表情:“沒什么?!?/br> 這越發勾起了季然的好奇心,回去后他又問了asher,asher倒是沒瞞他,說這家店算是寒家的私產,只服務寒家相關人員。 老板平時都是上門替老爺子做衣服,開門店只是方便寒家小輩過來。 季然有些尷尬:“那我不該去他們店里?!?/br> “沒事兒?!盿sher搖頭,又告訴季然,說老板之前是國外某奢侈品牌的設計師,還創造了一款自己獨有的經典版型,現在還是某大牌的鎮店之寶。不過期間他出了點兒意外,被寒震杰救了,就回國報恩,專門開了這家裁縫店服務寒家人。 手藝和布料都不變,用成衣的價格購買高定的品質。 asher說:“老師傅手藝好,收費也便宜,寒家的一些朋友也會過來,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br> 季然點點頭,依舊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他又想起了寒深弟弟,試著問:“oliver還把我認成了寒歲,我們長得很像嗎?” “完全不像,”asher搖頭,告訴季然,“你們只是身型有些類似,可能是因為寒家小輩沒有類似的體型,所以他才認錯了?!?/br> 季然更好奇了:“寒歲就一直在外面治???沒回來過?” asher沉默了一會兒,搖頭說:“這是寒家的隱私,我不方便說,你想知道可以試試看問寒深,但我猜他可能也不會告訴你?!?/br> 季然點點頭,當下就打消了念頭,他自己也不敢問寒深。 但結合他之前得到的消息,季然已經隱約能拼湊出寒歲的模樣了。 從小就被送到國外治病,身體不好,又遠離家人,連春節都不能回家過。出生在這樣的大家庭里,但似乎并沒有享受到什么福利,連唯一的一套房子都租給了他。 季然之前還羨慕寒歲出生好,但現在又覺得這孩子有些可憐了,還好他還有寒深這個哥哥。 季然:“他們兄弟關系應該不錯吧” asher點頭:“可以說是相依為命了,這些年寒深都在想辦法接他回來?!?/br> 為什么要想辦法接他回來?難道有誰不讓他回家嗎? 季然心中好奇,卻不敢問出口,他覺得asher不會回答他。 季然自己也有弟弟,雖然談不上關系特別好,但也能體會到寒深的心情。他又想起了獨自在外的寒歲,寒歲一個人孤零零在外面治病,他一個外人低價住著人家的大房子,季然心中有愧,想要做些什么來回報對方。 于是當下個月交房租時,季然詢問寒歲要不要漲價。 我不缺錢。 寒歲很直白:你如果覺得不好意思,可以想別的方法報答我。 這可難倒了季然,他都有些后悔多問這一句了。 想著他們兄弟分居兩地,季然打算把他和寒深在貓咖拍的照片寄過去,不過他和寒歲不熟,就裁掉了有他的那部分。 [寒歲]:照片收到了,謝謝你。 [季然]:不客氣。 [寒歲]:但你為什么不給我完整的照片? 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