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寒深:“吃不下就吐出來,別強迫自己?!?/br> 季然不敢吐,硬著頭皮把rou全都咽了下去。 他還想再夾菜時,寒深一把攔住了他:“不是說吃飽了?” 季然有些委屈:“你不是說我太瘦了,要多吃點兒……” 寒深嘆了口氣,向他解釋:“我只是希望你養好身體,并不想要強迫你?!?/br> “我以為你生氣了,”季然低下頭,沮喪起來,“對不起,我……” 季然又想哭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么了,總在寒深面前哭。 寒深一定覺得他很沒用,不像個男人。 季然不想再哭了,他干脆閉上了嘴,連話也不說了。 夕陽沉入地平線,連最后一絲陽光也從客廳里消失,天空變成深藍,給季然也染成了一層憂郁的藍。 手機屏幕又亮了起來,雖然季然已經調成了靜音,可每當家人的號碼出現,他還是會感到恐懼。 他已經盡量克制自己不去想那些事情,可一通通電話仿佛催命符,又迅速把季然拉回了那個泥潭里。 季然依舊沒接電話,他主動把餐具收到廚房,然后對寒深說:“謝謝您的招待,我要回去了?!?/br> “季然?!焙钔蝗唤凶×怂?。 他沒有叫他julian,他叫了他季然。 不過只是被叫了名字,季然心中卻升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他停下腳步:“我在?!?/br> 寒深:“想談談嗎?” 季然垂下眼眸,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他其實是想傾訴的,但又害怕寒深無法共情。 寒深從小生活富足,他會理解自己嗎?會不會覺得在乎這點小錢的自己很算計? 可能在寒深眼里,他的痛苦根本就是無足輕重,一切都源自于他不夠富裕。 “謝謝您的好意,但我已經沒事兒了,”季然沖他笑了下,又說,“剛才那頓飯很好吃,我心情都變好了?!?/br> 寒深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季然覺得寒深早就看穿了他的強裝鎮定,可他卻什么都沒有說,目光溫柔而包容,帶著一股深深的同情。 季然有點兒受不了了,他轉過身躲開寒深的視線:“別這么看著我……” 不要同情他,不要可憐他,他還想盡可能的在寒深面前,顯得稍微優秀一點兒。 “那你想我怎么做?”寒深掰過他肩膀,淚眼朦朧中,季然對上了寒深擔憂的視線。 他在擔心他。 季然更想哭了,他搖頭,喃喃自語:“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他感覺很痛苦,可他不知道該如何擺脫這樣的境地。 那是生他養他的父母,他從小信賴的家人,是他遮風避雨的港灣??涩F在一想起他們,季然卻只剩下了痛苦。他最親最近的爸媽,甚至還不如寒深這個陌生人在乎他。 季然伸手想抱寒深,可是寒深卻躲開了。季然紅著眼眶抬起頭,清晰地看見寒深后退了一步。 季然往前一步,寒深又躲開了。 季然呆呆站在原地,莫名有些委屈。 寒深卻命令他:“不許哭?!?/br> 季然往前要擁抱,寒深又說:“也不許抱我?!?/br> 季然更難受了,他很想不管不顧地大爆發,可他不敢。 他怕寒深不理他了。 寒深站在他半臂開外,溫柔又嚴肅地說:“做三次深呼吸,先讓自己冷靜下來?!?/br> 季然聽話地吸了口氣,可他太委屈了,竟又開始哽咽。 “慢一點?!焙钐嵝阉?,“讓空氣進入你的胸腔,腹部,然后再緩緩吐出,然后徹底放松身體?!?/br> 寒深聲音一直很好聽,只是平時性格太冷,讓人望而生畏??僧斔F在放緩語調,再加入充足的耐心,就溫柔得不可思議。 季然完全被他牽走了,沒有任何抵抗地重復了三次,他感覺自己逐漸擺脫了那種混亂的情緒。 第三次結束,寒深便不再引領他,而是說:“我想和你談話,你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態可以嗎?” 季然聲音悶悶的:“談什么?” “julian,”察覺到他語氣的不悅,寒深放緩談話節奏,再次提醒,“我希望你能回答我上一個問題?!?/br> “可以,”季然說,“但我不想聽julian這個名字,我想您叫我季然?!?/br> 寒深不置可否:“如果你表現好,我會考慮叫你季然?!?/br> 季然有些不開心,但他知道自己的脾氣毫無道理,更重要的是,他現在拿寒深毫無辦法,只得接受了這套說辭。 “很好,”寒深走到一旁,又對季然說,“過來,坐下?!?/br> 空曠的客廳里對放著兩張單人沙發,仿佛已經為這一刻等候多時。 季然乖乖走到一旁,選了張沙發坐下。沒過一會兒,寒深也在他對面坐下,緩緩翹起二郎腿。 僅僅是這一個動作,寒深給人的感覺就徹底變了。 季然也說不出來具體有哪里不同,可他現在不太敢看寒深了,他感覺自己無法鎮定地面對他。 寒深偏偏說:“抬起頭來,看著我?!?/br> 季然開始有點兒焦慮,但他還是抬起了頭,看了過去。 寒深坐在一張黑色巴塞羅那椅里,他只穿了最簡單的灰西褲和白襯衫,可他交疊在膝蓋上的雙手,襯衣領口下若隱若現的喉結,還有蹺二郎腿時露出的那一截腳踝,都變得非常吸引人。 季然莫名有些口干舌燥。 之前壓力一大就獎勵自己的負面效果出現了,季然現在也想要自我獎勵了。 他雙腳不自覺地合攏,想要在椅子上縮成一團,可他忍住了。 季然看向寒深,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 寒深問他準備好沒有,季然說好了。 “我想請你思考一個問題,”寒深說,“你有沒有發現,你更擅長拒絕別人善意的幫助,卻無法拒絕別人提出的過分要求?!?/br> 季然愣住了。 他起初以為寒深在胡說八道,畢竟連三歲小孩兒都知道,肯定是接受善意的幫助,拒絕過分的要求。 可當他真正回想自己的所作所為,卻發現確實如寒深說的這樣。 他可以輕而易舉地拒絕別人幫助他,可對方如果對他提出要求,他反而無法拒絕。甚至有時候這件事已經給他帶來了困擾,他寧愿自己內耗,都無法對別人說不。 季然抬起頭,有些困惑:“為什么突然問我這個問題?” “因為你曾經不止一次拒絕過我的幫助,”寒深說,“就連剛才我想和你一起解決你的問題,你也習慣性做出了拒絕?!?/br> “我那是……”季然想要反駁,可話到嘴邊又頓住了。 他為什么要拒絕寒深?因為不相信他?不敢和他產生關系?他覺得自己可以獨自解決問題? 不,根本不是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只是害怕對方的幫助并非真心,或者只是出于道德領域,所以他總是習慣性拒絕別人,可他真正期待的,是被他拒絕后,還有人能堅定表明心意。 太擰巴了,連他自己都摒棄這樣的自己。 所以季然從不戀愛,他沒喜歡過別人,也知道自己性格糟糕,根本就不配進入一段親密關系。 寒深這個問題太尖銳,也太私密了,仿佛要打開季然的心臟,要讓季然在他面前赤身裸體。 季然當然知道自己有問題,可他不想坐在這里和寒深談論這個問題。 他本能地豎起渾身防御:“那又怎么樣,這又沒有傷害到別人?!?/br> 寒深:“可你在傷害你自己?!?/br> 季然張嘴想要反駁,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只能呆呆地看著寒深,感覺自己在他目光之下,漸漸變得赤身裸體。 季然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難堪,他又想哭了,可他已經哭得夠多了,連眼淚都掉不下來。 于是他變得憤怒。 “你怎么能這樣……?!”季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可椅子又長又深,他一下沒站起來,又重新陷了進去。季然尷尬得要命,變得更生氣了。 他一腳踩在茶幾上,幾乎是沖寒深大喊:“為什么你總是欺負我?我受夠了,我不想繼續對話,我不想呆在這里,我……” 季然把臉埋進掌心,開始哽咽:“寒深,我討厭你?!?/br> 這次哭泣給季然帶來了極大的屈辱,因為他發現,自己總在寒深面前情緒崩潰。明明之前都好好兒的,可一遇到寒深就亂套了。 他變得敏感、自卑、易怒,明明他之前不這樣,明明誰都夸他性格好,夸他乖巧懂事,聽話又有禮貌。 可現在,那些美好的品質都消失了。 寒深把他變成了一個性格糟糕無比的大人。 季然性格里藏得最深的陰暗面出現了,他不再理智,也不再考慮寒深的心情,他開始大喊大叫,像個嬰兒一樣發泄自己的怒火。 他希望寒深能安撫他,哪怕是訓斥他,可寒深什么也沒有做。 這個男人只是靜靜地注視他,冷酷無情得可怕。 直到季然發完脾氣,寒深才說:“季然,你冷靜下來了嗎?” 季然煩透了寒深這幅性格穩定的模樣,明明是他挑起自己的憤怒,憑什么他就能這么無動于衷? 他又要生氣了,然而卻被另一件事吸引了注意力。 “等等,你剛才叫我什么?” “我叫你季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