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晴打量著她問：“你不擔心你愛人？”

    “他是駕駛員，到地方也是駕駛員，跟在這邊一樣?！碧镄▲P想擔心，可她家輪不到她做主，“我巴不得他明天就轉業。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我是呆夠了。想買盒申城產的雪花膏都得上岸?！?/br>
    柳晴：“你都過不慣，大小姐能習慣嗎？”

    田小鳳：“她不習慣也得習慣。不然回申城？那個破家，那樣的父母，是我我都不回去，別說她過慣了好日子?！?/br>
    柳晴點頭：“聽說人家今天吃大龍蝦?！?/br>
    “龍蝦吧？”大龍蝦少見又貴，田小鳳過年過節都不舍得買一只，“可龍蝦也不對，當地人都不吃?！?/br>
    柳晴當時正在走路：“可能是大蝦，我聽錯了?！?/br>
    “肯定聽錯了。耿團長比咱們爺們工資高也不可能讓她這么糟踐?！?/br>
    耿團長確實不舍得葉煩糟踐，因為她不會做。那兩只大龍蝦是耿團長買的，比紅蝦貴點，不過也沒到吃不起的地步。

    耿致曄到廚房先問兒子吃米飯還是吃饅頭。

    大寶：“mama說大龍蝦配粉絲?！?/br>
    “你媽不會做倒是會吃。抱歉，咱家沒粉絲。粗的細的菜市場都沒有。蒸米飯，豆腐燉龍蝦，你和meimei都可以吃?！?/br>
    大寶搖頭：“我不想吃豆腐?！?/br>
    “那你吃蝦rou。蝦rou好不好吃？”

    大寶還分不清大龍蝦小龍蝦紅蝦，只知道他媽清水煮的都好吃：“爸爸，點火?！?/br>
    耿致曄放下鼓鼓的麻袋，感覺很輕：“里頭不是稻桿？”

    “桂花姨給的樹葉。她說樹葉好燒。爸爸，桂花姨也很好?！?/br>
    耿致曄：“她說話大嗓門像跟人吵架一樣，其實人不錯?！?/br>
    葉煩抱著女兒進來：“大寶，我燒？”

    “我燒！”大寶抬手指他爸爸，“跟爸爸學學。不可以偷懶！”

    葉煩：“你都不跟我聊天，我憑什么聽你的？”

    “可是我不想說洋文啊。又不是洋人?！?/br>
    葉煩點頭：“以后到友誼商店不許問我盒子上寫的什么，好不好吃。問我我也不告訴你?！?/br>
    “你——耍賴！”

    “學不學？”

    大寶在心里算一筆賬，他學洋文用得著，mama學會做菜，他和meimei有口福：“你學我就學?！?/br>
    葉煩把閨女放地上，大寶拍拍身邊的小板凳，二寶過去。

    耿致曄讓葉煩先試試，他淘米。

    葉煩下意識后退。耿致曄把鍋蓋蓋上就一把把她抓回來：“躲什么？能吃了你？”

    “可是夾到我怎么辦？”葉煩兩輩子沒碰過活龍蝦，包括小龍蝦。

    耿致曄：“聽我的，不會的?！?/br>
    “改天呢？”

    耿致曄扭頭看到葉煩臉色發暗；“那——”

    “葉煩煩是個膽小鬼?！贝髮毜梢谎鬯?，不許心軟，“葉煩煩，不要讓我瞧不起你！”

    葉煩氣結，她說過的話，哪怕僅僅一遍，耿大寶都能記住，就這記性還敢天天想著玩兒，“不許學我說話?！?/br>
    大寶站起來大聲說：“葉煩煩膽小鬼，葉煩煩，我瞧不起你！我要大家都聽見！”

    從耿家屋后經過準備回家做飯的柳晴停一下，真沒教養。

    隔著胡同的廖苗苗不禁說：“大寶要挨揍了?！?/br>
    姍姍到家的廖政委道：“不會的。跟他爸一樣貧，別人著急上火，他還有心情逗咳嗽。大寶不犯原則性錯誤，天天葉煩葉煩的叫，你葉姨也不會揍他?！?/br>
    莊秋月贊同：“看起來沒大沒小的，其實很聽話。今天上午叫大寶二寶在家，人家就乖乖在家玩。二寶才兩歲啊?！笨聪蛄蚊缑?，“你三四歲了還叫我摟著睡。人家大寶和二寶一人一條小被子自己睡。也不知道人家怎么教的?！?/br>
    葉煩頭回當媽，不會養孩子，所以放養。他就算在泥坑里打滾，耿大寶自己不嫌臟，葉煩都可以裝看不見。不知不覺就養出他現在這種性格。

    葉煩明瞪兒子：“激將法對我沒用?！?/br>
    “二寶，看著火，我來！”大寶擼起袖子就要干。

    葉煩慌忙攔住他：“我——我學還不行！小手沒有龍蝦大，學什么學？燒火去！”

    大寶坐回去，笑瞇瞇看著葉煩。

    葉煩煩他：“我要是受傷了，你就等著吃醬油拌飯吧?！?/br>
    耿致曄：“快點吧?！?/br>
    葉煩深吸一口氣，宛如上戰場。

    耿致曄累得雙手叉腰：“要不要來二兩茅臺壯壯膽？”

    “看不起誰？”葉煩拿起刀，眼神示意耿致曄說話。耿致曄哪敢讓她一上來就親自動手，手把手教她先放血。

    葉煩把第一只大龍蝦分尸，耿致曄才后退，教她手起刀落斬殺第二只。

    兩只龍蝦碼入盆中，葉煩不禁說：“別看這么多，越吃越餓?！?/br>
    耿致曄點頭：“肚子里沒油水。你什么時候找公社書記，叫炊事班班長跟你一起去?！?/br>
    “買什么？”葉煩準備蔥姜。

    耿致曄：“兩頭豬?！?/br>
    “兩頭？”葉煩詫異，“一兩千人，一人能分一塊嗎？”

    耿致曄搖頭：“吃骨頭下水，rou留著燉菜?！?/br>
    “軍費這么緊張??？”

    耿致曄：“也沒那么緊張?？墒乾F在把錢用了，中秋除夕拿什么加菜？”

    “如果跟公社合作呢？”

    耿致曄：“我們不能經商?！?/br>
    葉煩知道現在不可以，九零年前后十年可以：“合作共贏？”

    “我們不拿群眾一針一線！”

    葉煩：“那容我想想。對了，離咱家遠嗎？”

    “他家離這邊遠，七八里山路。供銷社離這邊四五里，他平時在供銷社。偶爾也會到菜市場看看?！?/br>
    農副產品市場里耿家近，不到一里路。葉煩想說什么，一扭臉看到大寶一臉幽怨，失笑：“先做飯?！?/br>
    耿致曄教葉煩先放蔥姜爆香，接著放蝦頭蝦殼蝦鉗，然后放蝦rou，最后加水，燉出白湯放豆腐。

    葉煩看著豆腐問：“你買的老豆腐？”

    耿致曄點頭：“吸滿湯汁好吃?！币婝}水瓶里的油快見底了，“油吃完了就買肥豬rou吧?！?/br>
    “沒rou票啊?！?/br>
    耿致曄：“按戶限購。你早點去?！?/br>
    “咱們一家四口人一個月只有半斤油??？”

    耿致曄：“三伏天再買菜籽油。不然到時候你在屋里熬豬油？”

    葉煩下意識搖頭。耿致曄無奈地瞥一眼她，拉起倆孩子：“跟爸爸洗手去?！?/br>
    大寶見鍋底下還有柴：“米飯蒸熟了嗎？”

    “豆腐需要燉一會。讓你媽看著火?！惫⒅聲习押⒆永酵饷?，拍拍他們身上的灰塵，大寶二寶一起閉眼。耿致曄見狀忍不住想笑，“好了。大寶，二寶，要不要上廁所？”

    葉煩聞到米香，把柴塞進去就出來：“我帶二寶去?！?/br>
    大寶：“mama，我可以自己去?！?/br>
    葉煩一手拉一個：“達令，我們走啦?！?/br>
    大寶揮揮手：“達令，不要想我啊?！?/br>
    耿致曄裝沒聽見，到廚房往兩口鍋底下塞兩把樹葉，聞到鍋巴的香味，他就去拉桌子。

    聽到母子三人的說話聲越來越近，耿致曄才盛菜盛飯。

    耿致曄把鍋巴掰成小塊，問大寶二寶吃不吃。

    大寶淺嘗一塊，累牙，決定吃米飯。葉煩舀兩勺蝦rou和一勺湯叫大寶拌著吃。

    “mama，我也可以吃豆腐?！贝髮氂职淹胪苹厝?。

    葉煩給他夾一塊：“豆腐里有很多水，慢點啊?！?/br>
    二寶睜大眼睛望著爸爸。

    耿致曄笑著把她的碗拿過來：“一勺湯兩勺rou，一塊豆腐，跟哥哥一樣。慢慢吃?！?/br>
    得到跟哥哥一樣的待遇，二寶樂得傻笑。

    耿致曄忍不住說：“什么時候跟哥哥一樣機靈，爸爸就放心了?！?/br>
    “爸爸擔心什么??？”大寶問。

    耿致曄：“擔心壞人騙你meimei?！?/br>
    要是像陳小慧那樣，如何是好啊。

    大寶坐直：“爸爸不要擔心，我保護meimei?！?/br>
    耿致曄看到他臉上的龍蝦rou，心說等你保護，我和你媽任重道遠啊。

    “先吃飯?！惫⒅聲习阉樕系臇|西擦掉。

    飯后，葉煩給耿致曄一把剪刀。耿致曄無奈，只能把她的頭發剪掉一半。

    腦袋輕了，葉煩哼著搖籃曲去書房拿紙和筆，給首都寫兩封信。信的內容差不多，都是先寬慰兩人，后說陳小慧那般行事只因膽小。

    耿致曄比葉煩謹慎，他到辦公室把信封換掉，收信人改成葉煩嫂子。李明月心細，看到信封上由她轉交給耿致勤和陶春蘭，她一定親自把信送到兩人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