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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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聽力、視覺短暫地失靈,但當他走出那個房間,一切又變得正常,嘴唇的開合重新恢復了意義。 “風太大了,把小區門口高壓線吹斷了,地上全是水,一個沒注意,人就沒了?!?/br> “雷暴天,怎么就跑出門了?” “那家女人腦子有問題,男人拄著拐,走路都走不利落的,哪里看得住……一下子人就跑了,跑去追,追到門口,看到人往水里淌,嚇死了……想去拉,摔到水里,兩個人都沒了?!?/br> “兩個小孩啊,小的不到三歲……” “造孽,真是造孽??!” …… 犄角旮旯大的地方,這樣大的事情足夠讓街里街坊哀嘆上好幾年,任憑誰看到李霧山抱著弟弟走過狹窄的巷子,都會停下來示以同情的目光,或是長嘆一聲,或是說上一句“孩子可憐”、“造孽得很”。 待兄弟倆走過拐角,聚集的眾人便又要將那年酷夏的暴雨和電線的故事再說上一遍,如果身邊還有小孩,必定要拍著孩子的腦袋,狠狠叮囑“下雨天不許淌水聽到沒有”。 六樓的房子曾短暫迎來過李雨水的舅舅,他住進來的這三年對兄弟倆并無太大助益,只是家里有個健全的大人,李霧山忙著打工和課業的時候,好歹有人能搭把手照看一下李雨水。 李霧山初三那年,舅舅開始早出晚歸甚至一連幾天不回來,平日里的零工也不去做了。李霧山忙著備戰中考,連李雨水都托付給了劉姨,自然管不了那么多。只是沒想到,他剛剛考完回到家,就被一群嚷嚷著找韓余慶還錢的人堵在家門口。韓余慶是李雨水舅舅的名字。 那一瞬間,李霧山的心情不是憤怒,也談不上悲傷,他只覺得好笑。 以前他想不通,別人說“造孽”的時候,說的是他早死的媽,瘸腿的爸,還是精神不正常的阿姨。這一刻他大約明白了,造孽的是他自己。如果不是前世殺人放火積了累世的債,造了不可饒恕的孽,這輩子總歸不至于如此。 他看著瑟縮抱著他大腿的李雨水,這孩子五歲了,抱著他大腿哭的樣子倒是和爸媽死的那天一模一樣,沒什么長進。一大一小兩個小孽種,聚在一起,倒也挺合適。 那年中考他的成績是全校第一,班主任捧著榮譽證書找上門來,說余城最好的兩所高中,一中和實驗爭著搶他這個好苗子,并且愿意提供獎學金。李霧山卻搖了搖頭,說要休學一年,轉臉和他去世的父親一樣,進了朝不保夕的黑工廠。 工廠里三班倒,李霧山一個能頂倆,工友們比他大上一輪兩輪的都有,聚在一起抽煙的時候都說沒見過這么拼命的孩子。 昏天黑地的干上大半年,到手的錢還了一部分債,給劉姨交了房租和李雨水的生活費,李霧山給跑到南方港口城市的韓余慶打電話,說,回來吧,人家說不剁你的手了。 韓余慶不頂用,但得讓他回來,因為李霧山要準備第二次中考。 第二次考下來,狀元的名號花落他人家,李霧山的成績雖然比一中分數線高出了幾十分,第一檔的獎學金卻拿不到了。那年他十六歲,比同齡的孩子都要大上一歲,干瘦,又黑,胳膊上是少年人少有的虬結的肌rou,穿著從地攤里買來的十五塊錢兩件的 t 恤,肩膀像大人一樣寬闊。 韓余慶回來之后也老老實實打工還錢,時不時幫襯李霧山照顧還在讀小學的李雨水。他賭咒發誓說自己再也不賭,只是不知道從哪里又沾染上了酒癮,在李雨水面前發了兩次酒瘋后,李霧山把他趕出去自己住了。 這個四十平的小屋子不再需要大人,因為李霧山已經是個大人了。 生活是疲憊的重復,上課、打工、送李雨水上學、檢查作業偶爾氣急打他一頓。 養活自己和一個小學生沒那么容易,父親的腿和阿姨的病早讓李家債臺高筑,韓余慶對李雨水還有些微薄的親情在,和李霧山卻關系微妙,為那一半李霧山幫他還的錢維持著表面的和平。 日子在借錢、還錢和因此產生的爭吵中悄然過去。后來的幾年再沒有那樣的酷暑,也再沒下過那樣大的雨。 夕陽在李霧山平淡的講述中緩緩下墜。 褚宜越聽越心驚。她的手搭在膝蓋上,握緊了肩頭的圍巾依然覺得涼。 “這些事……你跟別人講過嗎?”她問得小心翼翼。 李霧山搖頭:“老田知道一些,其他人……也沒什么好說的?!?/br> 那為什么突然跟她講這些呢?褚宜想問,話到嘴邊卻變成一句輕飄飄的“以后會好的”。 “以后會好的”,這幾個字安慰和鼓勵的作用都有限。她比李霧山大幾歲,再不通世事也明白命運從不因個人的意志轉移。與其說是給李霧山繪制虛幻的圖景,更像是一種對自己無力的辯解。 但她說不出更有用的話。 她未曾經歷過實在的苦難,生活偶爾的坎坷都是水族箱里風拂過卷起的一絲水紋,拍在玻璃壁上,轉眼便散了。 誰又會期待水族箱里的觀賞魚給出有效的指導性意見呢? 李霧山的目光望著遠處。 如果跳出一中雪白的外墻,跨過城市的鋼筋鐵骨,余城其實是被無數小山包圍起來的城市,任你往哪兒看,視線所及的地方都是山脈劃出連綿的曲線。 夕陽終于躲入山的背后,收攏了最后的余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