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指尖松開,楚裴風回頭看去,青年的神情隱于半明半暗的、模糊光影之中,他猜想方才,對方是想要再對自己說些什么的。 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去尋求更多。 可是陪同青年赴宴的“阿決”,又為何要阻攔,青年說出那句話? 推開一扇雕花木門,楚裴風剛側過身,想將兩人領進小廳,就感到一陣不知來處的清風,將他輕輕一推,就跌入了門內。 他還來不及站穩腳跟,便感到四肢被云氣束縛住,脊背猛地撞上了墻面上的山水畫,動彈不得了。 雪衣青年剛一踏入房門,便聽到了撞擊的聲響、和楚裴風的悶哼。 室內的空氣中,仿佛騰起了隱約濕潤的云霧,讓人想起那片山谷中的風。 燭龍在這片小廳,設下隔絕靈力與聲音的結界后,便再也不刻意壓制自己的靈力波動。 騰起的云氣,將鳳凰妖獸越纏越緊,祂的聲音冷沉: “九首鳳凰,你偽裝人族官居高位,又如此費勁心思,接近一名人類醫師,究竟有何意圖?” 扶曄心底微涼,本以為今日躲一躲,或許,也可糊弄過去。 他看著意識深處,糾葛在一起的兩團火焰,還差一點點,他只需要再穩住燭龍一小會兒。 等燭龍臥在山間的本體,徹底吸收了他種在那片小屋周圍的藥花靈氣,再由他幫助吸收,此行的目的便也達成了。 他不能放手。 雪衣青年的面色清冷,只貼著背后的木雕架子,扭過頭去,是一個避而不聽、不看的模樣。 楚裴風被束縛在半空,目露悲戚之色,卻在看出了青年明顯的逃避姿態后,咬牙,垂下目光道: “與你又何干,平平無奇的一座邊塞小城里,竟也藏了這般大妖。你今日既然要抓我,那就干脆些了結吧?!?/br> 殷決笑了,反而不緊不慢,開口道: “九首鳳凰,自然是有九張面孔,我殺了你一具分·身,不過是砍了你一顆頭顱而已,雖有所損傷,可你另外八個腦袋,卻還是能活得好好的?!?/br> “所以,我不會拿你怎樣的。令我好奇的,只不過是楚大人說的話?!?/br> 楚裴風微微抬眸,方才慌亂之模樣,就好像盡數收斂了起來,透出幾分上古妖獸的陰冷來,注視著云氣環繞的男子道: “你今日與我,又有何區別?” “我所知曉之事,比你今日所見聞的更多,這世上能夠通天遁地的大妖,何止于你我,你能夠束縛住我,你便贏了嗎?” 燭龍的氣息似乎動搖了些,有某種無法理解的念頭,徘徊在祂的腦海中,幾乎要嗡鳴作響。 祂克制著面上的神情,仍是保持著平靜,冷聲道: “楚大人是咬死了不答,非要逼迫我融入你的神識、自己查出來嗎?” 九首鳳凰微頓了住,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 “好!好!你竟是燭龍,我今日死也瞑目了?!?/br> “你問我究竟為何在此,為何要扮作人身,為何苦求卻無果,自然是想聽我一句笑話的,那我便讓你笑話罷?!?/br> “所有你猜的都沒錯,是我不該妄念、求而不得,本只想著報恩,卻整個陷入其中,再分不清私心與情義?!?/br> 楚裴風牢牢地盯著燭龍的眼睛,仿佛要把那里面藏著的一切,都剖出來、晾曬于陽光之下般,一字一句道: “我不配追上天邊月,因為我生來就是要焚盡一切的異類,骨子里的七情六欲,再怎樣用衣冠皮囊去遮掩,無論如何去偽裝學習,終歸是假的?!?/br> “可是,你難道便配了嗎?” 云霧猛然間涌動,將燭龍的面目遮掩得模糊不清。 九首鳳凰被牢牢地束縛在墻上,幾乎要被氣流撕碎,只有受到結界保護的家具擺件,詭異地安然無損。 在云氣的中央,燭龍神色竟是一片空茫。 祂隱約覺得,聽到了這些答案,自己心情仍然十分平靜,沒有恍然大悟的那一刻,該有的不甘與憤懣。 九首鳳凰是為了報恩,他甚至從最初就明白,青年無須用雙眼,便能分辨出自己的真實身份來。 其他通天遁地的大妖,又是為的什么,也被卷入其中? 其他妖獸明白的事情,只有自己,仍是被蒙在鼓里,能夠讓鳳凰牢記的恩情,怎會是普通凡人醫師,能擁有的通靈水平。 唯一的可能性,便是自己看漏了什么—— 祂喝下的那些古怪的湯藥,不是為了試藥,而正是鳳凰口中的那份“恩情”。 畢竟,能醫治上古妖獸的醫師,怎么會無法解決小小怪疫,還需要祂來試藥? 殷決下意識地眼眶微紅,只有一種喘不上氣的感覺,甚至結界開始微微松動、搖晃。 忽然,在呼嘯的風聲中,過分熟悉的聲音,帶著些許顫抖,隱約傳來。 云霧的中心,雪衣青年掙扎著向前、終于抱住了那截勁瘦的腰,竭力呼喊: “……夠了……” “……別聽,不要再聽了,阿決……” 第45章 縱容 殷決轉過頭,看到流動的云霧間,雪衣青年被吹得發絲凌亂、衣袖翻飛。 而那條自己親手系上的月白緞子,不知被吹到了哪里。 祂忽然心口忍不住地悶疼,什么都不愿再去想,楚裴風和其他妖獸的事情、那枚消失的墨玉,都再不關祂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