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殷決透過布簾,看著轎外,行人稀少,街道被衛兵占據,前面是九首鳳凰坐的官轎。 祂的心思未必不縝密,也不是真的久居山谷不諳世事,很多時候,只是怠于去思索,凡俗人世間的紛繁復雜。 鳳凰妖獸的突兀出現、那種種的古怪反應,到底是什么緣由,祂不想去猜,卻不是猜不出來。 青年始終被祂乖乖牽著,就算在轎上,對坐牽手的動作稍有些不舒服,也不曾掙動。 燭龍有些微妙的煩躁,仿佛事情忽然之間,便脫離了掌控。 自己的立場、楚大人的立場,若要說有什么不同,看起來全然是不同的;若要說有什么相似,祂還沒有那個資格,說自己便不是那份心思。 扶曄抬起頭,隔著那條月白緞子的雙目,轉向墨藍色騎裝男子的身上。 他雖是看不見東西,卻也能感覺到,自己招惹了殷決不開心了。 都怪九首鳳凰,都說了不要跟著自己了,他卻還是契而不舍、變著花樣地偶遇,從前還好,現在…… 青年咬牙,低聲開口道: “你生氣了?!?/br> 殷決轉過頭,目光沉凝,沒有說是、也沒有說否,卻是提起了一件毫不相干的事: “我們初次見面的時候,你左腕上戴著的那塊墨玉,許久不曾看到了?!?/br> 青年面露茫然,沉默了一刻,才回答道: “我如今不用這枚玉,來驅邪避疫了,便收了起來?!?/br> 從前,他守著這枚,從人魚小世界里唯一撈出的東西,就算只是手環上殘缺不全的一顆黑晶石,也打磨穿洞,隨身佩戴。 現在他找著了人,怕自己目盲、把東西弄丟,便塞回了白色空間,沒有拿出來過。 轎中微微搖晃。 殷決注視著青年的神情,不似作偽,可對方的行囊,都是自己一同整理的,祂從未再見過那塊墨玉。 就好像扶曄曾經的一切,他不曾提及,祂便也不問,只是那其中巨大的一塊空白,卻如同誰都無法觸及的禁地,沉入水下,無人可知。 其實祂不在乎,那塊墨玉究竟去哪了,就像祂也不想去在乎,青年是否早就認識九首鳳凰,而只有自己被瞞在鼓里。 祂只是有些想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如同那塊玉一樣,不知什么時候,就變得沒用了、成了陌路,從此便再不會相見。 殷決輕輕嘆了一口氣,轉身靠在窗邊,不再想下去了。 車馬停下。 欽差大臣暫住的府邸,不可能重新修建,便是從城主府上,劃出一片獨立的區域,收拾出的宅院。 這宅子中,侍奉的仆從守衛,都是楚裴風帶來的人,保密性極佳。 等扶曄與燭龍被邀入院中,楚裴風更是徹底放下了那身官服,換了鮮亮放松的常服,熱情迎接。 宴席上,扶曄的座位就在燭龍的身邊,他敏銳地感知到,自從轎上那番對話后,祂的情緒似乎更加低落了。 一道道佳肴美酒,如流水般,被送上桌。 楚裴風最初,還想為目盲的醫師先生,專門準備容易用的食物。 可仆從剛一端上東西,青年身邊的墨藍色騎裝男子,就擦凈了雙手,開始為青年布菜。 兩人的舉止,仿佛是早已習慣了這般親近的距離,容不得旁人插·入。 扶曄咬下一口紅艷艷的魚rou,慢慢咀嚼著,內心思索,到時候要如何、令燭龍開心起來才好。 兩個人獨處的時候,燭龍喜歡事無巨細地照顧他,就好像精心擦拭著一件珍寶,帶著讓人想要逃跑的細心與執著。 只是最近,自己身體的一些變化,似乎更刺激了這種傾向,讓他既是愧疚、又心中惶惶,不敢于坦誠。 如果是今日午后在客房,那種親近的行為,他努力一些,也是……可以做到的。 扶曄耳尖微紅,吞下食物,這才將注意力重新放到宴席上。 天色漸沉,菜肴收拾下去。 院子不遠處,輕輕響起雅致樂聲,有幾分令人迷醉的微醺。 殷決抱臂靠在圓柱旁,看不出是個什么神色。 從桌前起身,扶曄偏過頭,向著楚裴風所在的方向,清清淡淡道: “既然,楚大人已經傳達了慎王的意思,和朝廷對疫疾的處理和方案,那我們就不打擾您的休息,就此告辭了?!?/br> “朝廷需要的藥方和東西,這幾日我會遣人送來?!?/br> 青年正要轉身,忽然,袖角被人拉了住。 楚裴風的聲音帶著極細微的顫抖,傳入耳旁: “我按照你所做的那樣,去為民祈福、學習仁禮,時至今日,你依然不愿意多看我一眼嗎?” 雪衣青年的眉心,驟然擰起。 在意識深處,漆黑的火焰噼啪迸裂著,躍動、閃爍,仿佛是風暴前詭異的寧靜。 月白色的緞帶下,青年緊閉著雙目的臉頰偏過,要再開口說些什么,卻被一道話音打斷—— 燭龍的聲音,平靜無波地傳來: “楚大人,此處往來侍從守衛,人多眼雜,不適合說這些?!?/br> “既然你提到了慎王的禮箱與旨意,在你的地方存放著,不如帶我們去那里,再提其它?” 鳳凰妖獸的動作頓住,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因為一個普通人的話語,而心生動搖與恐懼。 可等他反應過來,已經后退了一步,向著府邸的深處帶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