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被狂浪波及的海面之上,顛簸如崎嶇的通天之路,不容任何船只通過。 而即便是在海浪外圍,沖刷而上的白沫與浪潮,也沉沉地擊打在土墻上,透過小窗倒灌而入,地動山搖。 若不是早先加固過一輪防線,恐怕,墻面早已被沖出了裂痕。 “看!白浪之中有一抹影子!”有人喊道。 一道驚雷落下,熒白色的閃電猛然照亮夜空,將兇險的海濤之上,縹緲的一個白色小點,映得雪亮。 動蕩的海水起伏不定,那抹白色,卻向著海浪的更深處,飄搖而去。 而此時此刻,那些雙目圓睜的士兵們,才看清。 漆黑的海面之下,不止有洶涌的海水,還有無數猙獰可怖的深色海獸。 海獸如爭先恐后遷徙的鳥群,以身軀帶動海浪,向著水墻的更高處沖去。 而在海獸的最前端,幾道游動極快的流線型身影,破開海浪而出,露出渾然一體的黑色詭異護甲,鋒銳而帶著隱約的血腥煞氣。 “那是……人魚?” 有人呆呆愣愣地開口,竟忘了海神教的忌諱,直呼其名。 對大多人來說,海神之使,只是一個遙遠、而帶有神圣寓意的詞匯。 可現在,親眼目睹到如此懸殊的力量差距,這個名字,卻仿佛帶著另一種恐懼,刻入了每人的意識深處。 那是只要有意,便能將陸地之上的一切,毀于一旦的海洋霸主。 如今的自己能夠茍活,不過是因為,那高聳的水墻,不是向著岸邊攻擊的而已。 若是情況逆轉,對方可以輕而易舉地,便摧毀這一道道的土墻,將白海公國徹底淹沒。 這樣強悍的生靈,真的會選擇,幫助一群人類嗎? 忽然,緊緊盯著那片海域的偵察兵,從望遠鏡的鏡片后方,注意到,最初的那抹白色,壓根不是什么幻覺,而是一條真實存在的船只。 他睜大了雙眼,竟第一時間沒有想起匯報,喃喃出聲: “……怎么會?” 飄飄蕩蕩的白色船只,宛如水中的浮沫,時而被巨浪吞噬,時而破出海面,重新向著高聳的水墻而去。 分明弱小無比,卻不論被海水吞沒多少次,再次浮起后,都不曾向著岸邊回頭,又直沖入海潮深處。 “國師大人!” 認出那船上之人后,偵察兵驚呼出聲,與此同時,心頭一瞬間,掀起巨大的驚懼。 如果,就連唯一能與人魚交流的國師,都死于海濤之中,那么,白海公國會何去何從? 他們會全都死于鋼澤公國的炮火之中嗎,還是,死于海浪的淹沒之中? 偵察兵的驚呼聲,一下子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 其他士兵們看不清船上的人,卻都隱約有所猜測。 在恐懼的驅使下,更多的人開始呼喊著國師大人,試圖用這種方式,來安慰自己,國師大人會控制住海浪的。 因為,神明的使者,一定會回應虔誠之人的祈禱的,不是嗎? 海浪的彼端。 金發青年站在骨船之上,遙遙地向岸邊看去,瞇起雙眼,卻什么都看不清晰。 只有漫長的防護墻,延伸到視野盡頭的遠方,將一切阻隔。 他牢牢握著船頭的骨刺,以巨獸原本的骨膜結構,支撐起一道船帆,向著船側呼喊道: “人魚皇在海潮的盡頭嗎?” 骨船之側,半晌,紅尾人魚躍出了水面。 她注視著青年,臉上看不出一絲表情,道: “人魚皇決意要全滅鋼澤軍,他的命令已經傳達?!?/br> “你應當明白,吾屬于人魚一族,也接受了同樣的命令?!?/br> 扶曄微愣,垂下眼簾,黯然道: “就算你曾救下過一名人類,也一樣會執行這項命令,對嗎?” 紅尾人魚微微挑眉,平靜道: “當然。這是不相干的兩件事?!?/br> 扶曄輕輕笑了,望向海浪深處,低聲道: “我知道?!?/br> “不過,我還是必須阻止他的命令,這不止是因為,不愿他沾染如此殺·戮與血·腥?!?/br> “如果他瘋了,那么這里的所有人,包括白海公國的軍民、甚至包括你我,或許,都會陷入一樣的下場?!?/br> 紅尾人魚下意識地緊繃起神經,不明白他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語。 可是戰士的本能,讓她無法忽視,其中的古怪之處。 她接到的命令,除了攻擊鋼澤軍船外,就是保護這名人類青年。 人魚皇雖然下達了罕見的殲·滅命令,但他們與人類,向來就并非親密無間,語言不通、習性不同的兩種族群,是沒有辦法建立穩固關系的。 如果,因此就認定,人魚皇陷入了異常的狀態,未免太過武斷。 “若他并非屬于你們的族群,也不屬于任何地方,又當如何?” 青年的聲音忽然傳來,打斷了紅尾人魚的思緒。 她抬起目光,第一次發現,這名金發青年的淺灰色眸子中,沒有笑意、沒有寒冷、沒有溫柔、沒有欲望,只有一種如幽幽烈火般燃燒的可怖光芒,明亮,而將一切吸入其中、灼燒殆盡。 紅尾人魚猛地向后退去,心跳如鼓,不可置信地看向骨船之上。 可剛才的那一瞬,仿佛只是錯覺一般,再找不到任何的痕跡。只有那句話,宛如是讀出了她的心聲般,正中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