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扶曄睜大了雙眼,望向濃霧重重的大海方向,可即便這具身體,有著“遠視”的天賦,也不可能在這種天氣下,看清海平面上幾個極小的黑點。 可歐米茄的話語,讓他恍然間意識到,這次的綁架事件,有極大的可能,是和鋼澤軍船的突然全速前進,有關聯的。 自己曾經說過的那句話,仿佛就要應驗—— “他們回不來的后果,是白海公國在此戰中無法承受的?!?/br> 那群犯人,想要的或許壓根不只是報復,而是將大長老等人徹底除去。 扶曄緊繃了身體,瘋狂催動身·下的馬匹,向著更深重的黑夜中狂奔而去。 白夜角是公國都城外,一處臨海、極險峭的懸崖。 由于上下崖不方便,且不挨著港口,有進無出,所以,從來也沒人在上面居住、搭建燈塔,是片光禿禿的亂石地。 而唯一稱得上有名頭的,便是這處懸崖的名字。 白夜角,在海神教創建者的手記中,是第一位信徒,墜崖殉教而死的地方。 在他的尸身落入大海之時,明明當時是黑夜,天空卻猛然間亮如白晝。 目睹這一景象之人,一剎那盡皆失明,自此,活于黑暗之中。 扶曄在崖下棄了馬匹,一步步攀登上山石,手中提著一盞小小的燭燈,腰間是一柄從未拔·出過的長劍。 他登上了懸崖,看清了面前的景象。 幾處被風吹得東倒西歪的火把,插在石縫之間,而失蹤的大長老等人,全都被麻繩整齊地,在地上捆成一排。 數名陌生的穿著衛兵衣著之人,站在懸崖邊緣,手中長刀雪亮,神情隱于火光之后,曖昧模糊。 比起捆在地上的俘虜,那些站在懸崖邊緣之人,仿佛更像是殉道者一般,帶著蔑視死生的決絕。 “零時未到,國師卻如此急切地前來,看來引路人做得不錯,不白費他在我面前,痛哭流涕地求我饒他性命?!?/br> “‘求求你了,我什么都可以做,不要殺了我,我和他們不一樣,我什么也不知道,大人?!?/br> 劊子手平鋪直敘地冷靜敘述著,目光帶著譏諷,掃過一眼,地上捆著的大長老等人。 從大長老等人的神情看來,他們想必都目睹了,當時的那幕場景,神色不見多少訝異,只露出一抹冰冷的敵意。 只是,大長老身邊的其他幾名醫務官,在看清了孤身前來的扶曄后,神色不禁染上了幾分絕望與悲切。 那衛兵模樣的人,又向前踏出一步,半舉起雪白刀鋒,朗聲道: “如何,國師大人是否已然知曉,自己是如何被引來此處的?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再多費口舌了,不如步入正題吧——” 扶曄搖了搖頭,否認道: “我不知道,也猜不出?!?/br> “既然我已按照條件,如約來到此地,那么,我能否也提出我的要求?” 黑夜之中,劊子手的雙目被火光照得明亮,揚起腦袋,低笑道: “什么樣的要求?” 扶曄緩緩拔·出長劍,一步步上前,劍尖似是承受不了自身的重量,沉沉地拖拽于地,劃出一道粗礪的摩擦聲。 金發青年的神色十分平靜,只輕輕閉了閉眼,開口道: “將所有的俘虜放了。你們想要的話,我可以作為交換,怎樣,你們敢么?” 就在這瞬,一道格外猛烈的驚濤駭浪,洶涌沖上崖壁,激起重重白浪,土石飛濺。 寂靜只持續了一秒,那些衛兵模樣的劊子手,爆發出一陣陣高聲大笑,拍手道: “好!果然是國師大人,不像其他人那般,要來回啰嗦地討價還價?!?/br> “既然如此,那我也說出我的條件,不多,就一條。你做到了,我就將所有人都放了?!?/br> “如果你不服,那還是老規矩,我們一個人一個人殺過來,從最年輕的教徒開始,等刀子動到那把老骨頭身上,大概還需要一段時間,足夠你好好考慮?!?/br> “如何,你敢不敢?” 扶曄望著火把之間,死死盯著自己的那些眼睛,忽然意識到,這個局,或許從一開始,就不是為海神教設的。 在外人看來,自己身為國師,是唯一與人魚族有直接聯系之人,又盡心盡力地在海神教與軍部間周旋,聚集起了一批人手。 除了能混進權力核心的jian細之外,普通間諜不知道機密工坊的事,便會覺得,國師和人魚族的聯系,便是白海公國最大的底牌。 這張網想要絞·殺的,從一開始,就是他。 扶曄不自禁晃神,道: “是什么條件?” 劊子手抬了抬下巴,平靜道: “自·殺吧,就拿你手上那把劍,很干凈,很合適?!?/br> 淅淅瀝瀝的小雨驟然落下,撲不滅火把上的火苗,卻浸濕了斗篷的肩頭。 扶曄舉起長劍,劃開零落的雨絲。 要在幾步之間,將所有的敵人制服,并且保護俘虜的安全,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只有他一個人落困的話,他可以勉強對抗數名敵人,并盡力全身而退。 可是,這里還有其他受困之人,他若貿然動手,兩方魚死網破,海神教眾人的安危就無法得到保障,這不是他想要的選項。 他可以離開這里,只要他活著逃走,對方的計劃就失敗了。 而還有一個選項,他可以丟開所有的束縛,再不去關心什么是“像一個人類那樣活著”,將鋼澤公國的所有士兵,全部從這顆星球上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