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哥兒游學時，接觸最多的還是鄉野廚師，又或是飯館食肆的廚子，最后才是州縣里酒樓廚子。

    前兩者幾乎沒有接觸到牛rou的機會，而后者有歸有卻幾乎也只是在宴席上，再是與勝哥兒關系好，也不會把這么重要的食材交予他處理。

    “能擁有這——么大的牛rou的機會還是很少的?！眲俑鐑弘p手夸張地畫了個圈，磨刀霍霍向跟前的牛rou：“是做醬牛rou吧？還是炙烤牛rou……嗯，要不做風干牛rou？不對不對，風干牛rou需要的時間太長了……”

    “果然還是醬牛rou吧？”勝哥兒認真思考，還是覺得醬牛rou最好。

    “不不不不不，這么大一塊牛rou能做好些菜品?！焙営昵缌嗥鸩藛?，眼睛閃過一道光。

    她動作利索又果斷，片刻功夫便把案上的牛rou分割開來。她先取出最嫩的部位之一：外脊rou。

    這是從牛肩延伸到尾部的一長條rou，運動幅度小，也因此這里的口感軟嫩，后世極受歡迎的眼rou乃至西冷都是出自這個位置，拿來做炙烤的菜品最好不過，同時也可以切薄片下火鍋，那又會有另外個名字：吊龍。

    簡雨晴繼續分割，再取出內里脊，也就是通常說的牛柳——這個部位口感細嫩多汁，無論做黑椒牛柳、還是滑蛋牛柳，又或是蝦仁爆牛柳之類都好吃得緊。

    緊接著她取下的是肋排，這里的牛rou香味濃郁，風味強烈，是做燉煮菜品最佳的選擇之一。

    再然后簡雨晴取出牛腩，這里的牛rourou味豐腴厚重，風味不亞于肋排，同樣也非常適合燉煮。

    再來是肩頸rou、前胸rou乃至腿rou，等各種部位的rou都擱在案上，簡雨晴動作一頓以后，旁邊看得眼花繚亂的勝哥兒終于插話道：“晴姐兒準備做什么菜？”

    “嗯……醬牛rou是自然要的，再來個小炒牛rou、紅燒牛rou，另外還能有葡萄酒燴牛尾、最后來個牛rou餅吧?！?/br>
    “有，有這么多菜品的嗎？”勝哥兒聽得目瞪口呆，他沒受到任何打擊，很快又恢復到精神百倍的狀態：“好耶！”

    范廚瞅了眼勝哥兒，不得不說這小子有著一顆大心臟，不是那種受了點打擊就宣告投降的個性。

    “至于其他菜品……”簡雨晴目光沒有從牛rou上離開，與范廚和豐姐兒道：“就麻煩你們了?！?/br>
    “好好好?！狈稄N和豐姐兒瞅著無奈應是，自顧自去做事了，留著簡雨晴和勝哥兒專門對付這塊牛rou。

    “牛rou~牛rou！牛rou~牛rou！”勝哥兒哼著自創的牛rou之歌，心下歡喜得很。他抬眸看了眼簡雨晴：“我們首先從哪一道開始？”

    “那肯定是醬牛rou?！焙営昵绾敛华q豫，立刻做出選擇。醬牛rou需要先腌制后燉煮，花費時間比較長，無疑是需要率先處理的。

    “嘿嘿，那我們來比一比唄！”勝哥兒不錯過任何一個機會，“咱們做醬牛rou的方子應當不同吧？”

    “行啊?！焙営昵缱允呛敛华q豫，接下來了這件事，還教勝哥兒先挑了牛rou。

    兩人各做各的醬牛rou，至于毅哥兒瞅了眼他們，又與雪娘子幾個道：“賭不賭？這回看是誰贏了？”

    “……我賭簡師傅?！?/br>
    “我也賭簡師傅?！?/br>
    “喂喂喂，都下注簡師傅的話那怎么來??？”毅哥兒聽不下去，忙開口道。

    眾人齊刷刷看他，雪娘子笑道：“這不是還有你嗎？”

    “就是就是?！?/br>
    “那毅哥兒賭勝哥兒獲勝吧？”

    “……不行，我也要賭簡師傅勝！”毅哥兒脫口而出，幾人面面相覷，也不得不承認他們的賭局已徹底失敗。

    “真是的，無趣……嗷！”

    “還有空下注？”范廚收回砸在毅哥兒頭頂的手，目光冷颼颼的：“有這個閑心，你還不如趕緊去做事?！?/br>
    在范廚的視線壓迫下，幫廚們如受驚鳥雀般四散而開，而那邊簡雨晴和勝哥兒的手幾乎同時落在牛腱子上。

    兩者相視一眼，各選了一塊。

    簡雨晴先把牛腱子洗凈并瀝干血水后，再分割成三指寬的長條，緊接著她開始挑選香料，準備開始腌制。

    從這一步開始，兩者的做法出現巨大分歧——勝哥兒選用的是用鹽腌制，而后再用面醬，而簡雨晴則是用豆醬汁打底，再用炒制過的數種香料和鹽一起腌制，兩者處理好以后都蓋上布放冰鑒里去腌制了。

    “晴姐兒要腌制多久？”

    “一個時辰?！焙営昵缏掏痰?。

    事實上按她最得心應手的方子，那是得腌制上一天一夜，甚至兩天兩夜才好。

    只可惜現在鮮牛rou罕見，制作的機會也實在是少，就像是時下制作都有官吏要記錄他們做的是何菜，用了多少牛rou，已保證牛rou都是用在這場宴席上。

    像是腌制上兩天兩夜，那還怎么趕上今日的宴席？簡雨晴再是有遺憾，也只能選用更簡單的方法，同時增加香料和調料數量，盡量讓牛rou能在半天內腌制完成。

    準備好牛腱子后，簡雨晴又把牛肋排和牛腩也處理一番，各自送進自個兒的鍋內。

    琳瑯酒樓里忙忙碌碌，門外路過的行人時不時駐足一二，嗅著那沁人心脾的味道，連連吞咽著口水。

    “這是什么味兒??？”

    “好像是從琳瑯酒樓里散出來的？”

    “太香了……咕咚?！?/br>
    “今兒個琳瑯酒樓休息，怎么里頭還能有這么香的味道？”

    “應該不是休息吧？你瞧后頭門還開著?！庇腥搜奂庾⒁獾胶箝T處，甚至還見著幾名幫廚和雜役進進出出。

    很快，有更大膽的老客湊上前去，逮住眼熟的幫廚發出疑問：“毅哥兒——毅哥兒！今兒個你們鋪里是有什么活動么？還是簡女廚在試做，試做新菜？”

    這般的味道，是不是有啥新菜？

    毅哥兒聞言，抬眸望去，對上一群如狼似虎的眼眸。他嚇了一跳，往后退了步才回過神來：“今日沒活動啊……啊，是晚上為諸位學子舉辦的接風宴?！?/br>
    原本還想蹭蹭的食客們瞬間失望，原來是為了準備晚間的宴席啊……

    “府學學子真幸福?！?/br>
    “話說那味兒，是做了什么好菜？”有人感嘆，還有人專注于菜品問題上。

    別看毅哥兒平日大大咧咧的，一張嘴兒和沒把門般，真碰到這等時候又慎重得很。他提也不提菜品，只笑了笑：“簡師傅和范師傅都準備了些平日罕見的吃食，因此香味濃了點?！?/br>
    食客再是好奇，也沒能得到答案。

    待晚間以方長史為首的諸位官署官吏、府學官吏、博士和助教，以及登科的諸位學子抵達時，琳瑯酒樓內外彌漫著一股nongnong的香氣，不遠處還站著不少循香而來的食客，正滿臉陶醉的嗅著香氣，爭論不休：“這味道定然是鹵鹿rou！”

    “教我說當是紅燒羊蹄之類的吧？”

    “不不不，是學子的接風宴啊，有沒有可能是更罕見的吃食？比如炙烤熊掌？”

    第二百四十五章

    “熊掌的話……我們這邊有熊嗎？”

    “熊的話是沒聽過，倒是老虎、豹子和狼什么的我聽說過?！?/br>
    “那你們說會是什么？”

    “不知道?！被卮鸬哪敲晨蛿偭藬偸?，想了想道：“反正肯定是些我們想也想不到的美食吧？”

    “哎……”

    “被他們這么一說，我都來勁了?！眲e說外面的食客想入非非，滿懷遺憾，就是剛剛抵達的方長史等人也升起些好奇來。

    “不過這味兒是真的香啊?！?/br>
    “我聞著不像是熊掌什么的，倒像是燒烤的味兒？”有官員摩挲著下巴，與身邊人說道。

    幾人興致勃勃，也在那猜測起來。

    方長史瞅了眼討論的官吏，眼皮子抽了抽，明明酒樓就在前面，幾人偏偏要站在門口猜測。

    “上回在府學食堂的宴席就好吃得不得了……這回或許會更棒哦？”顧司馬眼里含著笑，與眾人說道。

    “走，咱們進去就知道了?！?/br>
    “好/是！”一群人浩浩蕩蕩涌入琳瑯酒樓，里頭也早已準備就緒，裝飾一新，比往日多了幾分清閑舒適。

    方長史等人入座后，簡雨晴請的戲班子也上前來奏樂唱歌。絲竹管弦清脆動聽，歌女聲音婉轉悠揚，如山泉般叮咚悅耳。

    雖不及其余酒樓那般華美奢侈，但也頗有一番意趣，教方長史等人眉眼舒展，心情越發轉好。

    趁著絲竹交奏之際，伙計與雜役先送上六道前菜與酒水來。

    六道前菜皆是用兩寸大小的小碟子盛著的，有上次見過的清口醬蘿卜、涼拌海蜇頭、香炸蘭花豆，還有新加的青醬杏鮑菇、麻油萵筍絲以及醬牛rou。

    前菜數量不多，只有小小的一碟。

    方長史等人知這不是重頭戲，挨個挑挑揀揀嘗了嘗，到最后一道醬牛rou時嚇了一跳。

    眼前的醬牛rou光模樣就是美得很，色澤紅潤，晶瑩剔透。待方長史嘗到第一口時，更被那撲面而來的濃郁香氣驚得心頭一跳。

    牛rou軟爛入味，越嚼越香。

    方長史夾起、咀嚼、咽下、再夾，再吃……直到跟前的一小碟子醬牛rou掃了個干干凈凈，空空蕩蕩，他才意猶未盡地放下筷子。

    與他一般的還有其余官吏、博士、助教和學子們。這聚會宴席本是初入官場的新官吏與前輩學習經驗，增加聯系而辦，但時下眾人根本無心聊天，全神貫注于美食之中。

    官吏們吃過的牛rou不多，但鹿rou卻是吃得多的。在大部分人包括方長史在內，都覺得牛rou固然不錯，但鹿rou味道也不差，倒不是必要品嘗的存在。

    尤其是方長史，他把牛視作百姓生活所需的物資來對待，并不愿意為口腹之欲隨意宰殺牛犢，除去祭祀乃至宴席以外私底下素來是不吃的。

    而時下，他瞳孔地震。

    方長史怔怔瞧著面前空蕩蕩的小碟，緩緩放下木筷。

    牛rou……偶爾嘗嘗便是。

    灶房里，簡雨晴還不知道方長史心中思緒，正忙忙碌碌處理著手上東西，順帶瞅了眼趴在門上，偷偷瞧著外頭人反應，順帶還念念叨叨的勝哥兒。

    范廚看著頭大，黑著臉伸手把他拎了進來：“你趴門上做什么？也不怕嚇著食客?！?/br>
    “他們居然沒有夸贊哎?！?/br>
    “哈？”范廚完全沒聽懂。

    “這么好吃的醬牛rou?！眲俑鐑阂姺稄N沒反應過來，憤憤不平地補充道：“他們居然沒有夸贊，真是的……反應太差了！”

    簡雨晴vs勝哥兒。

    第二回 合醬牛rou比賽，也是簡雨晴穩穩勝出，因此送到諸位食客跟前的還是簡雨晴做的那份醬牛rou。

    在勝哥兒眼里，這是史上最好吃的牛rou，應該吃到的瞬間就發出贊美聲才對，結果外面的食客……他郁悶道：“反應好平”淡啊。

    勝哥兒的話還未落下，外面騰地爆發出一陣驚呼聲：“這是……醬牛r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