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著迷 第63節
飄過茶館,孟熙在一扇雕花木格窗框出的畫面里,回頭朝她擠眉弄眼,陶思勉從窗前奔跑而過。 又飄過修齊書院,天井下的小錦鯉活潑跳躍,濺出水花,堂屋下,阿公阿婆正等著他們過來吃飯。 耳邊響起羅大佑那首有年代感的調子,最后她飄進了那間院子里。 羅德斯玫瑰在風中盛放,小橘伏在花池邊,愜意地曬太陽。 屋里傳出笑鬧聲,陸璽哥,喬翊哥,家宿哥,三個人在客廳里把酒言歡,陸璽探出頭來,眉開眼笑,說好想你啊小今寶,又對著她身旁的人說,就等你了老大。 大病初愈的陽光落到眼皮,她恍然發現,原來她不是一棵蒲公英。 她是一片垂絲海棠的花瓣。 許織夏渾身發寒,肩膀瑟縮著止不住哆嗦,睡著睡著,身體又像只火爐子燒起來。 都分不清是醒著還是夢著,她摸向抽屜,但退燒藥只有一只空盒,上回吃完了最后一顆。 她必須得吃藥了。 想去附近的二十四小時自助藥店,許織夏繃著勁起身,芙妮和曼迪都睡著,她出門時還不忘輕手輕腳。 宿舍門口的自動玻璃門向兩邊打開。 深更半夜,冷冷清清,空蕩的路口停著臺黑車子。 男人齒間咬著一支沒點燃的煙,曲著長腿,坐在低低的臺階上,手肘搭膝,低垂著頭靜靜看著地面。 不知在想什么,模樣有幾分消沉。 許織夏正發昏。 清涼的夜風拂到臉頰,仿佛是從棠里鎮的水岸邊吹來的,她迷迷糊糊的,錯覺不遠處的是當初那個頹喪的少年。 許織夏拖著虛軟的腿,晃晃悠悠走到他面前。 他仰起臉,詫異得眼睛陡然睜大。 許織夏視線迷蒙,眼睫毛慢慢合上,嗓音軟綿綿又虛啞,一哽咽,委屈得像個小孩子。 “哥哥,我難受……” 紀淮周還沒從她的出現中反應過來,面前的人驀地撲倒向他。 他眼疾手快,手臂往她腰上一攬。 她抱著他脖頸,整個人都癱軟在他身上。 接住她的瞬息,她腦袋垂落,把他松松咬住的煙撞得從齒間脫離,一晃掉落下去。 下一秒,女孩子唇上guntang的溫度,代替了煙,不經意壓到了他的唇角。 剎那間驚雷炸開。 紀淮周倏地放開她腰肢,不能把她推開,他只能立刻讓自己的雙手遠離她的身體。 她應該是昏睡過去了,半分勁都沒有,緊接著腦袋又是一歪,嘴唇從他下頷線擦過,腦袋落進了他的頸窩。 紀淮周全身僵住,哪里都不敢動。 敞著胳膊,屏氣斂息,一絲氣都沒呼出去。 悶熱和窒息糾葛在心理邊界。 屬于兄妹的絕對安全感,似乎正在土崩瓦解。 第33章 無心良夜 【鮮花的生命是春天給的。 我不想成為一朵鮮花。 我想成為春天,這樣我就能有很多的海棠和玫瑰。 ——周楚今】 - 花梗如絲垂下,花期到了盡頭,海棠在寂靜的夜晚陣陣凋零,風一吹如雪亂。 落花滿階,一地胭脂粉。 那支被撞落的煙掉到階上,又跌到地面,無聲滾落進了隱秘的花堆里。 小姑娘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他雙手懸在半空,后仰著的脊背僵直,進退兩難。 頸窩里流淌著她沸騰的鼻息,快要燙傷他的皮rou。 紀淮周錯愕在那一瞬違背倫理的親昵。 喉結凸起的那塊上下明顯滑動。 血液有過霎時間的叫囂,但他難以心安理得,只把自己當作一具支撐她的骨架。 這是他親手養大的meimei,親眼看著她從呆萌稚氣的小女孩,一天天長成粉雕玉琢的少女,再到如今長身玉立的meimei。 她不知情,意外撞到他無可厚非,但他不能被撞得從道德的邊界墜崖。 何況輕重緩急,她在發高燒。 “今今?” 紀淮周喚她一聲,挾回理智的嗓音殘留著一絲輕啞,手掌壓上頸窩那顆腦袋,她沒任何反應。 他眉目肅沉了下去,迅速攬上她肩,胳膊勾住她腿彎往上一撈,橫抱起她。 空寂的公路,車子飛馳而過。 中環會所頂層套房的光在深夜時分乍亮,折騰到近凌晨四點,亮度才滅下,仿佛干柴烈火終于陷入平息。 輸過液,許織夏在床上睡得很沉。 確定她已經退燒,紀淮周給她掖好被子,窗簾拉嚴實,無聲無息退出臥室。 占地整個平層的總統套房恢弘奢華,黑金色系顯貴,挑空的客廳吊頂墜著每顆都是真材實料的水晶燈。 陳家宿斜癱在皮質沙發,哈欠連連。 合上門,紀淮周瞧都沒瞧他,走向開放中島臺,翻過一只玻璃杯擱到凈飲機下。 “還不走?”水流聲響,他語氣冷淡。 陳家宿難以置信撐起半個身子:“哇,你好無情啊二哥,我三更半夜帶私人醫生趕過來,這個點了你還要攆我?” 紀淮周仰頭飲了半杯水,回眸警告的口吻:“今今醒過來前,給我走?!?/br> “……唉,鳥盡弓藏,兔死狗烹?!标惣宜迖@氣心疼自己,又好說歹說:“我都好久沒見小今寶了,好歹先見她一面?!?/br> 見他賴著不起,紀淮周嘖聲皺眉:“你一個大男人,等在小姑娘房門外像什么樣子?滾出去?!?/br> 陳家宿是不敢碰他老虎尾巴的,這個人很難講情面,他明確下了逐客令,他也只能不情不愿離開沙發。 他今晚唯一能留在這里的可能性,就是meimei現在出來說一句,想要家宿哥留下。 陳家宿想起在蘇杭的少年時光。 只要他和陸璽兩個人湊到一塊兒,就能產生為非作歹的化學反應,那三年,他們總是不小心踩到他二哥的虎尾。 比如某回,紀淮周和喬翊都代表學校去參加省學科競賽,陳家宿和陸璽就在院子里帶小孩兒。 他們倆沒按捺住,興奮地把紀淮周剛成型的滑翔機模型搬到院子里,美其名曰哄meimei開心。 玩到興頭上,cao作不當,滑翔機失控砸落,摔了個粉碎性骨折。 他們面面相覷。 摔碎的不是滑翔機,是他們的命。 “陸仔,我們危險了?!?/br> “沒事?!标懎t深吸口氣,一臉冷靜:“看上去很危險,其實一點不安全?!?/br> “……” 他們都沒機會收拾殘骸,院門嘎吱一聲,紀淮周回來了,親眼目睹事發現場。 果不其然,他當即黑下臉:“誰干的?” 陳家宿和陸璽正襟危站,眼睛飄忽,感覺被他用眼神千刀萬剮了一遍。 他們相視一眼,兩道目光達成默契,向許織夏落下去。 聚光下的許織夏當時正抱著小橘,坐在小凳子上,嘴巴微微張開,一無所知地仰著小臉,滿眼懵懂,不知道自己背了口大鍋。 她懵懵望著陳家宿和陸璽,沒懂他們瘋狂使過來的眼色,又懵懵望向紀淮周,呆愣又無辜。 “我不在,不準玩?!奔o淮周語氣嚴厲,卻只是摸摸她腦袋:“砸到你怎么辦?” 許織夏圓圓的鹿眼眨巴著,沒揭發他們。 陳家宿和陸璽逃過一劫。 曾經類似的事情常常發生。 他們變著花樣踩虎尾,但不變的是,在meimei面前,他二哥永遠沒有原則可言。 走向門口,陳家宿又半道停住,回過臉,別有深意一笑:“二哥,你也是男人,你怎么不滾出去?” 紀淮周斜眸:“最近活膩了?” 感受到他眼神的壓迫,陳家宿低咳,不敢再造次:“我是要講,別忘了這里還有紀伯那幾個心腹,他們全天候監視你的,我和醫生能不知不覺走開,但今晚動靜鬧得不小,你平時不這樣的,他們不可能沒察覺?!?/br> “我估計天一亮,他們就要借理由進來巡查了?!?/br> 雖然是一時情急帶她到這里,但紀淮周不是完全沒有考慮。 去醫院目標太大,難開脫,她也睡得不舒服,不如他就自投羅網,最顯眼的,往往也最安全。 要說親信,四年前他身邊只有陳家宿,那時他連護照都被老東西扣下,寸步難行。 但今時不同往日。 紀世遠深諳馭人之道,不會允許任何人在同一個職位太久,手底下的人形成的每個小圈子對掌權者都是威脅。所以除了幾個心腹,紀世遠底下的人總在變動,就如同古時候,皇帝誅殺老臣,提拔新臣,制衡各方勢力,使得權力永遠掌握在自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