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著迷 第61節
“怎么回事?”陳家宿裝模作樣故意問:“今寶同男同學拍拖了?” 紀淮周涼涼地掃過去一眼。 陳家宿懷揣著不拆穿的笑:“今寶不是小孩兒了,有鐘意的男孩子很正常,你不能再同小時候那樣牽牽抱抱她了?!?/br> 說著,陳家宿手背輕打了他的胸膛。 “當哥哥的,要懂得避嫌?!?/br> 紀淮周握酒杯的指骨收緊,手背突顯青筋脈絡。 陳家宿坐在高腳凳上悠閑輕晃,狀似隨口一問:“那二哥,這幾日,港大你還要去嗎?” “不去?!彼樕y看。 陳家宿壓住上揚的嘴角,儼乎其然:“真不去了?” 紀淮周冷眼盯著他,砰得重重擱下酒杯。 “避嫌?!?/br> 陳家宿脊椎繃緊,以為自己要挨揍,紀淮周酒杯一丟,什么都沒再講,徑直離開。 后幾日,紀淮周確實沒再去港大。 他回了英國,應付紀家形形色色的所謂長輩。 日常是在紀世遠的書房,他們斥責他日夜荒yin,不成樣子,但他接管的部分家業近幾年都風生水起,又把他們的嘴堵得水泄不通。 紀淮周永遠一副傲慢的樣子,仰靠在沙發里,挑唇叼著雪茄,翹著腿,胳膊敞開搭在沙發背上,也不知道有沒有在聽。 總之他們恨他妒他,卻又始終奈何不了他。 不止紀蘭濯,他在那個位置,就如在城墻之上,底下眾人都繃緊弓弦,只等著將他萬箭穿心的時刻。 這四年,其實他死過很多回了。 但他不再是曾經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享受死亡的劊子手,因為這回,他有想要再見的人。 周圍的人都帶著虛偽的假面,虛情假意,各懷鬼胎,恢弘如古堡的紀家老宅簡直是一座巨大的監獄。 時常夜深人靜,他會躺在天臺,望著黢黑的天,回想過去在棠里鎮的日子。 一到清晨,院子的青瓦上總有鳥雀啁啾,遠處茶館有唱曲聲,陽光流淌進青磚黛瓦的街巷,綠水上海棠花瓣似雪紛飛,落向搖曳而過搖櫓船。 堪堪到他腰骨高的小孩兒,每天都扯著他衣角,跟著他走過巷子,去鎮子口的早茶鋪。 她要牛奶,不要豆漿。 經常夢醒時分,他都錯覺此刻還是四年前的自己,他要起床,帶她去吃早飯,不能讓她餓肚子。 但一睜開眼,是一萬多公里外的倫敦。 這四年他自己就這樣過。 但每每想到她一個人在美國,當晚他都能抽出一地的煙頭。 從英國再回到港區,是在一周后。 紀淮周直接開車去了港大。 那夜下雨了,港區的雨沒有江南水鄉的細細綿綿,一落下來,像鴉黑色的天在痛哭。 他車子停在去宿舍的彎道路口,后頸枕在椅背,雨刮器一左一右,擋風玻璃一秒清晰,一秒模糊。 可能是在幾個鐘頭后,也可能只過了十幾分鐘,他暫時失去了時間概念。 終于女孩子出現在了視野里。 她今天穿著很淑女的短袖連衣裙,法式方領,淺藍色的油畫紋理,長發編著魚骨辮。 她和那晚的學長在一起。 他們躲在同一把傘下,從他的車窗前奔過,她一只手扯住托特包帶,一只手遮在額前,而男生左手握著傘,傘面傾向她,右胳膊以一個保護的姿勢,虛虛環過她后背。 那盞供電不足的路燈徹底壞了。 雨天,前面又是一路漆黑。 紀淮周在反感又擔心她滑倒的復雜心情下,胳膊一抬,打亮了遠光燈。 兩束暖燙的光穿透雨幕,照映在他們身后,像舊時棠里鎮的老式放映機,投出銀河流動般的光束,打在泛黃的幕布上。 他倒是成了看電影的人。 她在門口笑著和那位學長揮手告別,往這邊望了兩秒,大抵雨幕朦朧,并不能看清。 紀淮周看著她走進宿舍,身影消失在可見范圍,才關掉了遠光燈。 他沒下車去。 當哥哥的,確實應該要避嫌。 他耷下眼皮,不知在想什么,在車里再坐了幾分鐘,雙手扶上方向盤,準備離開。 這時女孩子又奔出了宿舍。 她撐著把傘,一只盒子壓在身前,看上去是有東西忘了給那位學長。 一臺車子開上路口,她走得急沒留神,迎面撞上,淅淅瀝瀝的雨里一聲刺耳的急剎。 她忙不疊退開,頷首幾下向車主賠不是。 剎車聲響的同一秒,紀淮周就凜了眸,倏地推開車門,大步邁過去,一把捉住她胳膊,將人扯到面前。 許織夏被他拽得略一踉蹌,又因他臂力站穩。 他慍怒的訓斥聲當即砸下來。 “為了個男人命都不要了?” 許織夏在他兇巴巴的語氣里呆愣住,昂起臉,對上他壓抑怒氣的目光。 他陰沉嚴厲地盯住她,胸腔一下又一下重重起伏著,似乎還心有余悸。 雨勢漸大,他有幾縷碎發被雨打濕在額前,頭發和衣褲上濕漉漉的水痕越來越明顯。 情緒混在氤氳的雨霧里。 許織夏一眨一眨,依順地望著他,胳膊慢慢抬上去,把傘舉高到他的頭頂。 第32章 無心良夜 【不是不愛就全都不愛,燈火可親的十三年不會瓦解,你依然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周楚今】 - 雨水從傘沿滴落,連綿不斷地在他們周圍灑下一圈珠簾,萬籟都淹沒在雨里。 她望他的目光清澈,垂斂的眼尾隱約有幾分委屈,因為剛剛被他兇過。 “我看到你在這里?!?/br> 許織夏在雨聲里對他說。 紀淮周瞬間啞火,翻涌到至高處又一秒平息,情緒陷在這大起大落的感覺里有些古怪。 甚至一時懷疑起了自己的理解能力。 “找我的?”他問。 許織夏坦誠地點點頭:“嗯?!?/br> 她抱著的盒子里,裝的是他的領巾。 紀淮周深皺的眉頭微微松開,態度不自覺溫和了,但也不忘習慣性說教訓的話:“我什么時候不能找,急什么,電話干什么用的?” 許織夏乖乖聽訓。 小時候她也都是這樣,犯錯了就老老實實站著,不反駁,不頂嘴,偶爾可憐巴巴,偶爾無辜地看他。 她知道哥哥舍不得罵她的,他只會裝模作樣假兇兩句。 “哥哥,你頭發和衣服都濕了,”許織夏說:“上來吹吹干吧,這個天氣容易感冒?!?/br> 她眼里的擔憂都是真情實感。 上回他來,她還要把他藏起來,這回倒是落落大方,講道理,她不躲著他了,是好現象,但紀淮周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現在不怕解釋不清了?” “沒關系,你是哥哥,也是家長?!?/br> 明明身陷雨夜里,紀淮周反而感覺四周密不透風,沒留一個呼吸的出口。 他沒講話,接過她手里的傘。 那個時間點,正是芙妮完成今日課業在客廳放松的時候,她敷著面膜,端著碗藍莓窩在沙發。 芙妮愛看老電影,當時電視機里正在放《廊橋遺夢》。 這部經典影片講的是一段被世俗詬病的婚外情,一段僅僅只有四天,男女主卻銘記了半生的禁忌之戀。 在斯坦福的寢室,許織夏陪芙妮看過無數電影,她記得第一次看這部電影時,感覺自己就好像是被困在這個故事里的囚徒。 芙妮很同情弗朗西斯卡,她說,一個因家庭丟失自我的妻子和母親,遇到喚醒她自我的羅伯特,產生愛和欲望是人之常情,但影片值得贊頌的,就是她沒有越過道德的底線。 許織夏很難領會。 理所當然的事情,也值得被贊頌嗎? “可這是違背道德的感情,一顆裹著層糖衣的毒果子,他們本就不該咬下去?!碑敃r許織夏這樣說。 芙妮在電影上總是很有自己的思想:“不,這無關道德感,親愛的,我們要欣賞的是她對愛情的態度?!?/br> 許織夏在迷茫下,聽見芙妮說:“我認為弗朗西斯卡放棄羅伯特的那一刻,才是她真正自我意識的覺醒?!?/br> 走到客廳,電影里正響著對白。 “i don't want to need you.(我不想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