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著迷 第54節
有一天清晨,許織夏又在校園里遇見了他,紅葉樹下,他們站著聊了幾句。 “如何?”賀司嶼依舊一身西服馬甲,雙手抄在褲袋,漫不經心問她校園生活。 許織夏垂著眼。 這個閱歷深刻的男人雖于她亦正亦邪,非敵非友,但確實在美國照顧她很多,她到底是懷有感恩的。 “您講得對,人所有的痛苦都起源于自己的認知?!痹S織夏輕聲回答,同時誠實面對自己的內心:“只是沒有可愛的人,時常也感到可悲?!?/br> 對于愛,賀司嶼似乎不以為意:“愛不是必需品?!?/br> 許織夏并不意外他的態度。 在他的眼里,或許只有商人的利益。 許織夏莞爾:“您有愛的人嗎?” 他不知想到誰,有片刻的遲疑,才斂著眉宇間的情緒,淡淡吐出一句:“沒有?!?/br> 許織夏瞧他一眼,察覺他的回答沒有過去那么果斷了。 略作思量,許織夏說:“祝您有愛到愿意妥協的人?!?/br> 賀司嶼聞言勾起唇來,看向她:“這聽起來,不像是祝福?!?/br> 許織夏輕抿著唇笑了笑,目送他邁下臺階。 那天舊金山的天氣陰轉雨。 課后回寢,許織夏撐著一把透明傘,兩本書摟在身前,穿著毛衣短裙,雙腿纖細,薄絨面短靴踩過滿地的紅葉。 側編麻花辮顯得她有幾許文藝的氣質。 從前那人常一邊給她梳頭發,一邊說她這么大了頭發都扎不好。 現在,她已經會自己編辮子了。 紅葉樹下有只不怕生小橘貓,許織夏一時恍了神,慢慢停住腳步。 她情不自禁走過去,蹲下。 傘面落著晶瑩的雨滴,她和小貓躲在同一個傘面下,互望著彼此。 很久很久前的某個雨夜。 冰室門口的廊檐下,有個人,也借一個小女孩遮過半邊傘。 那個小女孩扯著他的袖子,眼巴巴問他:“哥哥,我能跟你回家嗎?” ——不管多晚哥哥都會去接你的。 ——哥哥永遠不會丟下你。 那一幕幕,都是好久遠的事情了。 - 倫敦的秋天,落葉是金黃的。 八個鐘頭時差的夜晚,燈光掩蓋黑暗,大本鐘的鐘聲悠揚,泰晤士河旁的海鷗拍打著翅膀,紅色巴士閃過模糊的虛影。 天地間燈火輝映,像陷在一團迷霧里。 紀淮周挺闊的肩背撐起件黑色大衣,在倫敦的街頭有一步沒一步地走著,漫無目的。 身形有些頹唐,帶著曾經的孤寂和疏離。 幾個保鏢如影隨形,前后都妨礙,他終于厭煩,耐心盡失,惡狠狠地冷眼睨過去。 “滾?!?/br> 跟隨著的陳家宿怕他惱怒上手,難以收場,忙攔著保鏢勸道:“不用跟他這么緊的嘛,他護照都被扣下了,能跑到哪里去???” 保鏢面面相覷,還是退遠幾步。 走過街角的咖啡館,有位父親抱著個牙牙學語的英國小女孩,笑鬧著。 他恍惚想起,小姑娘幼時跟著磁帶念英語時,小聲“啵?!钡拇裘饶?。 緊鎖的眉頭微微舒展。 腦中的場景一段段放映而過。 她眼尾濕紅,拖著哭腔:“還會、還會給哥哥添堵……” 眼神心虛:“哥哥沒有賴床?!?/br> 偷吃他告白者送的零食,每天回家嘴唇都沾著餅干碎屑,還當他不知道。 少女時期。 拎起腰間的金屬手銬,往他手腕一扣:“你被逮捕了! 臨時起意到公司找他:“哥哥我有點想你……” 謝師宴喝酒了,埋進他頸窩夢囈:“現在可以喜歡你了嗎……哥哥……” 方才的狠厲消匿,紀淮周瞳光沒有焦距地散開,眉眼逐漸柔和。 他仰頸,望向滿天金黃的樹葉。 蹲在校園紅葉樹下的許織夏,也在那一刻抬起臉,目光越過滴水的傘沿,不由自主地想—— 都沒有好好告別,就遙遙無期分開的人,是會忘記,還是會再見? 陪著彼此看盡世間百態,人情冷暖。 現在他們又都是一個人了。 十三年,偷得的半日浮生,一場大夢,一夕破碎。 第28章 無心良夜 【今天在格林圖書館,不知不覺看完了一本書,借用書里的話:我的生命,是一塊葬滿希望的墓地。 是否我過分悲觀,難以共情有誰的軀殼躺在墳墓里,靈魂還能倚著墓碑種玫瑰。 直到我想到了你。 想到了那間院子里枯萎四年的羅德斯。 ——周楚今】 - 許織夏在被窩里昏昏沉沉睡著。 在斯坦福的這幾年,她常在課余去聽心理輔導講座,暈頭暈腦間,她想起有一回講的是關于如何控制情緒的話題。 講師說,控制情緒并非戴上虛假的面具,偽裝喜悅,偽裝冷靜,穩定情緒不是不允許情緒的存在,而是接納情緒。 四年了,她依舊不是個情緒穩定的成年人。 否則也不會在回到最初地點的當晚,選擇用酒精回避自己的情緒。 “你是自己過來,還是想讓我過去?” “你那位未來男朋友,需要我親自請他離開么?” “小尾巴……” 男人久違的低沉嗓音在耳畔回旋,時而朦朧,時而清晰,記憶里雨夜電話亭的畫面不具真實性。 腦袋神經一陣陣抽疼,關節肌rou也在隱隱泛著痛,分明已入春,她卻止不住寒戰。 掌心壓到額上,果然溫度很高。 冷暖自知的四年,她對自己的身體情況了如指掌,不用想就知道異樣的原因是發燒。 許織夏拖著乏力的身子,吞了顆退燒藥,再躺回被窩里緊緊閉著眼,難受深蹙著眉。 再度昏睡過去前,她想,這回燒得正是時候。 燒糊涂了,就不用去想了。 斷斷續續落了一宿的雨,薄扶林道被洗凈塵埃,天空重現湛藍的本色。 晴光探窗,落到眼皮。 許織夏慢慢轉醒,松垮著肩背坐起身,被褥褶在腰間,身子團在里面,臉朝向明亮的落地窗外堅尼地城的海景,惺忪的雙眼掀一只瞇一只。 昨晚一不小心被頹喪沖昏頭,報復性放縱情緒,喝了酒,還把自己折騰到發燒。 現在腦子懵得很。 許織夏放空地坐了會兒,默默下床,什么都不去想,任由自己的思緒處在混亂的狀態。 “呼氣,下犬,吸氣,邁右腳向前,左腳后跟踩下,打開你的髖關節……” 臥室門一開,就聽見客廳里傳來阿斯湯加跟練視頻舒緩柔和的指導語音。 芙妮四肢撐在瑜伽墊,倒懸著頭。 循聲她側過臉,調侃道:“你居然也有晚起的時候,親愛的?!?/br> 許織夏走向客廳,干涸一夜的嗓子很澀,腦子恍恍的,下意識問:“我昨晚怎么回來的?” 芙妮跟著視頻抬腿變換姿勢,語氣茫然無知:“你昨晚出門了?” 許織夏倒水的動作頓住。 她垂著眼,喃喃自語:“可能……” 這時響起叩門聲。 許織夏心不在焉過去開門。 門口的里斯一見到她,眸光本能一亮,隨后涌上千絲萬縷的探究和疑惑,又不知從何問起。 在他開口前,芙妮先喊了聲:“里斯和野犬禁止入內,謝謝配合!” 里斯注意力被帶過去,聳聳肩回屋里的人:“別這么記仇,我不過是昨晚講了實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