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著迷 第51節
“與你我無關,只是有人希望你離開?!辟R司嶼低著嗓音慢慢說道:“這是我作為一個商人,給對方相應的報酬?!?/br> 他掠了她一眼:“接不接受在你?!?/br> 忐忑的預感逐漸強烈,許織夏心撲騰撲騰地跳著:“是誰?” 賀司嶼指尖在手背上可有可無點了幾下,沒有回答,語氣變得意味深長:“小姑娘,人所有的痛苦都起源于自己的認知,換句話講,痛苦都是自找的?!?/br> 許織夏睫毛顫了幾下。 “我想你需要時間,先認清自己,出國留學,不一定是壞事?!?/br> 他們素昧平生,初次見面他便站在高高在上的山巔,輕描淡寫幾句就要改變她的人生軌跡,許織夏感到很冒犯,可她又不得不承認,他的話如同一顆子彈,正中她眉心。 許織夏很懵,甚至都不明眼下的情況,捏著手帕:“這也是您作為商人的思維嗎?” 賀司嶼薄唇淡然一勾。 “不?!彼Z調慢悠悠:“是作為紀淮周的老同學,給他異父異母的meimei一點忠告?!?/br> 他認錯人了。 許織夏暗自松口氣:“我不認識他?!?/br> “周玦?!?/br> 聽見這個名字,許織夏腦子里嗡地一聲,猛然抬回起頭,一瞬不瞬地盯住他。 賀司嶼垂眸,似乎是陷入久遠的記憶,片刻后回憶道:“或許我們見過,在你小時候,港區的警署?!?/br> 雖然某件事目前并未明確,但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許織夏手指不由顫抖,心跳幾乎停止,車里暖氣充足,可她卻感覺到渾身陣陣發涼。 他的助理徐界一字一板向她說明:“紀淮周少爺為了您遲遲不答應回英國,紀董希望,您的離開能斷了他的念想?!?/br> “不要因為您淪喪的一己私欲,毀了他?!毙旖甾D達:“這是紀董的原話?!?/br> 許織夏當時五雷轟頂,驚愕不知所措。 耳邊的聲音越來越遠,只余下一句:“簽證已經為您辦好了,您可以隨時前往美國?!?/br> 許織夏像具沒有靈魂的木偶,都不記得那天自己是怎么到的機場,怎么登的機。 仿佛身陷一場烈火,濃煙滾滾,而她動彈不得,意識卻又清醒,一點點感受著自己被燃燒殆盡。 全程航班,許織夏都麻木地坐在那里,直到飛機即將抵達杭市機場,因降落時的失重和氣壓,她耳膜突然痛起來,頭也跟著疼得要裂開。 空姐見她情況不對勁,上前詢問。 許織夏呼吸開始急促,手抖得厲害,全身細胞頓時進入緊繃狀態??战阄兆∷值膭x那,許織夏如同被蟄了一口,瞳孔驚恐一縮,一個失控,狠狠咬了下去。 在一陣尖叫的混亂中,許織夏眼前一黑,昏厥過去。 - 鼻息間是醫院消毒液的刺激性氣味。 迷迷糊糊聽見有人在講話。 “腦核磁共振和腦電圖的結果都出來了,海馬體和腦電波都有異常,初步判斷是腦缺氧引起,還有大腦右半球a波也相對降低……” 徐代齡說:“楚今小時候是有心理病史的,目前很可能是心理病癥復發了,總之情況不是很理想?!?/br> 周清梧焦急的聲音:“怎么會這樣,都已經十幾年沒有過了……” “應激源這東西,很難講?!?/br> 周清梧嘆了好幾聲氣,心急如焚:“我真怕寶寶醒來見到我,要應激?!?/br> “楚今哥哥呢?”徐代齡問。 周清梧都不冷靜了:“阿玦這幾天在美國出差,一時半會兒回不來?!?/br> 徐代齡說:“別擔心,已經靜脈注射了鎮定藥物,至少暫時能穩住她的情緒?!?/br> 等到她們離開,病房里安靜了,許織夏才緩緩睜開眼睛,望著醫院雪白的天花板,眼里一片死灰。 她平靜地坐起來,神情呆滯。 仿佛回到曾經過量服用鎮靜藥后,她和那個院子最初荒涼的時候,石縫里因缺失養分而干枯的雜草一樣,沒有活氣。 許織夏伸手去摸病床前的手機,撥出一通電話,手機握在耳旁,她雙腿蜷曲起來,抱住自己。 響鈴幾聲,電話接通。 “哥哥……”許織夏柔軟地喚他,如幼時那般總愛拖著尾音慢聲慢氣,但雙眼依舊空洞。 美國應是午夜。 他睡夢中被吵醒,嗓音低啞,笑意帶一絲慵懶:“別撒嬌啊,又闖禍了?” 許織夏乖乖回答:“沒有的?!?/br> 幾聲窸窣,可能是他豎起枕頭靠坐起來,氣息沉沉的,鼻音懶洋洋:“怎么了,哥哥剛夢到你上小學,膽兒小不敢進教室……” “哥哥,”許織夏截斷他的話,溫聲細語問:“你就是紀淮周嗎?” 對面瞬時寂靜,連呼吸都靜止。 他察覺到異樣:“今今?” 許織夏下巴壓在雙膝間,眸光空茫茫的:“哥哥為什么,沒有告訴過我?” 對面響起不小的動靜。 他腔調變得清醒,不假思索鄭重道:“哥哥現在回國?!?/br> “哥哥,我沒有怪你?!痹S織夏情緒很寧靜,溫順地說:“我只是、只是覺得……” 心臟乍然鈍痛,最后的音節不小心哆嗦出哭腔,她卡頓好幾秒,想忍,沒忍住。 嘴唇止不住顫抖著,哽咽聲沉悶地堵在喉嚨里。 “很難過……” “今今?!彼麩o話可說,只能一聲又一聲叫她的名字。 許織夏縮起來抱住自己,臉埋下去。 閉上眼,出現小時候棠里鎮的畫面,入夜時分,煙雨朦朧,綠水邊的垂絲海棠花瓣陣陣飛落,停泊的搖櫓船上像鋪了層粉色的雪。 眼淚把病服浸濕,她嗚咽著。 “哥哥,天好黑啊……” 許織夏想要離開了,沒有人逼她。 是她不想把哥哥拉下地獄,不想哥哥也在世俗的眼光里,接受道德的審判。 也是在那時,她恍然明白了自己的依賴。 哥哥是樹,而她是樹上的花,遲早花都是要離開樹的,對樹的私欲是花的原罪。 現在就是該要離開的時候。 她想離開他,想離開這里,離開所有和他有過回憶的地方。 這次哥哥救不了她。 因為她的應激源,是他。 許織夏已經聽不見紀淮周在電話里的聲音了,手心死死按住痙攣的胃:“哥哥,我要去留學了?!?/br> “先等哥哥回來?!?/br> “暫時,我們就不見面了?!?/br> “周楚今!”他陡然沉聲,只有在嚴肅時他才會叫她的全名:“在說什么話?” 深冬臘月,許織夏的額間卻泛出細細一層薄汗,喘不上氣:“等你結婚了,再來接我回家,好嗎?” 他沒回答,可能是在趕著去機場,一著急撞到什么,東西咣當咣當一陣滾落的雜音。 許織夏自顧自往下說。 “我們說好了……” - 周清梧一回到病房,就看到許織夏安安靜靜坐在床邊,衣服都穿戴整齊。 她趕緊過去蹲到她面前:“寶寶,還有沒有不舒服?” 許織夏慢慢抬起眼皮,看著她。 “小姨,我想去美國?!?/br> 見她情緒穩定,也愿意開口,周清梧長舒一口氣,手指輕柔捋著她鬢發:“想去找哥哥嗎,哥哥過兩天就回來了,如果是想去玩,小姨給你辦簽證?!?/br> “我有簽證了?!痹S織夏眉眼間似有片死海:“今天就想去,可以嗎?” 周清梧一瞬錯愕。 擔心刺激到她,周清梧不好探究具體原因,只柔聲問:“是在這里,不開心了嗎?” 許織夏斂下眼睫,點點頭。 一如當初許織夏想回去陪紀淮周住,周清梧沒有阻止,不帶任何私心。 周清梧只有滿眼的心疼,摸摸她腦袋:“可以,只要寶寶開心,什么都可以,但小姨沒綠卡,讓你小姨父先陪你去,好不好?” 許織夏又點了點頭。 “要回趟棠里鎮嗎?”周清梧問她。 ——周楚今,這個名字好! ——真要講究,一輩二,一輩三,你就得是二字,這叫長兄如父! 不知怎么的,許織夏回想起了多年前那位算命先生。 淮水悠悠,智周萬物。 楚楚知微,今可休思。 原來長大就是一個失去的過程,時至今日,不可休思。